樂樂文學網 > 雄兔眼迷離 > 余甘(一百)
  霍云昇是死透了,這雨,卻也沒停,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趨勢。

  江府的人在搜查幾具尸體,霍家隨身攜帶的東西基本都有大用,所以弓匕親自彎腰,手頭動作十分仔細。尸體來回翻轉,殘血間或還一股股往外涌。

  薛凌瞧著人來搜霍云昇的尸體,掉頭回到自己的馬旁邊,取出水囊沖了一下手,緊了緊韁繩拉著馬到弓匕面前問:“可還有我的事?”

  弓匕不敢怠慢,站起來道:“姑娘可是要往寧城去,這會往壽陵方向去,必會遇上沿途戒嚴。不如明日再啟程,那時候宮里多的是人往寧城去,一路自可暢通無阻。遇著盤查的,也好交差。”

  他手頭血滴子直往下掉,薛凌順著看下去,地上倒著的正是那個車夫。身上傷口是一擊斃命,粗看只有生澀的躲避架勢,并無格擋過的痕跡,花白上胡子沾了大顆猩紅,看著分外滑稽。

  會不會是霍家為了身份像些,真的從哪找了個趕車的小老兒?

  薛凌移開目光,道:“魏塱的人追上來還要多久?”

  “他們沿途查的細,應該沒少耽擱,追到這估計得到晚間,等收拾穩妥,我們往回走些。”

  “今晚將人帶回去”?薛凌忍不住又瞧了那老頭兩眼,錯開話題前言后語問的毫不相關:“這人身上可有搜出什么?”

  “還不曾,霍家少爺辦事仔細,車夫身上干凈也是常理,小人例行常規,不敢怠慢,薛姑娘不必多心。今晚我們是要趕回京中,只是李大人那頭,明兒才好上殿”。看薛凌神色似在思考,弓匕恐她不肯一路回去,又道:“到底薛姑娘和李大人是舊交,這么大的事兒,姑娘回去瞧著也穩妥些。”

  薛凌腳尖碰上那老頭尸體,只道是霍家估計也不會隨便找個人來趕車,何況那會這老頭見著一群人兇神惡煞的攔路中間,一點驚慌之相都沒有,必然不是常人。沒有功夫傍身,多半是因為日常養在霍家院里處理些文事,最近時運不濟,就被拉上了這趟倒霉差事。

  她輕呼一口氣道:“也好,那就一道兒往回走些吧”。李阿牛跟她顯然不是啥舊知,但弓匕先前幾句話沒說錯,魏塱派去送信的人已經跑在了前頭,現在往寧城方向必是盤查的厲害。

  等到明日就好些,因為那時候魏塱的人也要或明或暗趕往寧城去拿霍云旸,走的人多了,沿途反而放松下來,因為壓根分不清誰是誰的人。

  攔錯了人遠遠比放錯了人嚴重,多做多錯,少做少錯,倒不如一股腦兒放過去,管他神仙打架。她單槍匹馬,隨便再拿點破爛藏身上,很容易被當成是魏塱的人,隨便忽悠兩句就能很安全的過關。

  聽得薛凌答應的干脆,弓匕自是十分歡喜。江閎與江玉楓幾次叮囑,薛凌這人不好共事,且不可與她起了爭執。從昨晚到現在,他不說卑躬屈膝,卻是事事謹慎,唯恐捅了婁子。

  現霍家那頭算是處理完了,只要將這嬌小姐安全帶回京中,他就算功德圓滿。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雖江府目前還沒啥緊急消息傳來,但唯有明天霍云昇的尸體公之于眾,皇帝親口下詔徹查霍家為止,承認李阿牛功蓋千秋為止,江府才算安全。一時未成,一時就不能放薛凌離去。

  她離去了,萬一魏塱有疑,還有誰比薛弋寒的兒子更適合去頂這個鍋?

  雨越來越大,連帶著風也開始在山谷里洶洶涌動。霍云昇那柄傘被吹得滾了又滾,直卡在路邊草叢里滾無可滾。血跡黏在上頭梅枝上灼灼不散,雨水來回沖刷還能見著點點殷紅。

  薛凌退到一旁,借著崖面上凸出來的石頭勉強避了些。幾個鮮卑人過來,手擋在胸前施了一禮,為首的喊喊:“姑娘,王上的誠意已到,您看....。”

  申屠易一見幾人圍著薛凌,也緊走幾步站到她旁邊。薛凌揮了揮手示意無妨,接著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來。里頭兩枚骨印都在。

  她瞧了兩眼,撿了石亓那枚遞給胡人道:“記得帶話給拓跋銑,讓他等我。”

  那人忙不迭接了手,仔細辨認無誤后和另兩人相視點頭,方對著薛凌道:“恭迎姑娘大駕”,話畢又施了一次禮,極鄭重。后頭倆胡人也跟著施禮,說的卻是胡語。

  薛凌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干脆將身子靠在濕漉漉的石壁上,懶洋洋問:“莫不是你們也要等明兒再走?”

  那胡人道:“不是姑娘交代,下午還得給你們皇帝的人瞧瞧么?”

  薛凌皺眉,又瞬間明白多半是江府打著她名義行事,想來是給李阿牛做樣子。故而也沒惱,還是那副模樣,隨口道:“哦,我忘了。”

  那幾個胡人便走開上了馬車,片刻后再下來,懷里抱著兩三只鷂子,手一松,轉眼就成了天邊一個黑點。薛凌猜是拓跋銑等不及,先蓋了幾張空白的皮子回去用著。

  還真是物盡其用,飛的東西比跑的快,霍家獲罪的消息這會還沒出朝堂,所以霍家的東西剛好還能用最后一程。倒是霍云昇,好好的在馬車上放幾只扁毛畜生,當初也不知是為的啥。

  那頭弓匕也收拾妥當,幾句尸體被棄到草叢里,唯霍云昇的人頭拿黑布包了起來,掛在了馬上。他過來喊薛凌道:“雨大,姑娘去馬車里避避吧,干凈衣裳我已經著人放在里頭了。”

  說著他又看了看左右,甚是關切的交代了一句:“等遇上宮里的人,就刀劍無眼,姑娘千萬小心。”

  “你們只管將霍云昇護好些就行”。薛凌渾不在意,直起身往馬車走。往回走這一趟要做什么,基本也就了然于胸了。

  江府的人冒充霍云昇一行,和魏塱的人打起來。將旁的人纏住,讓李阿牛獨自去追霍云昇。這一追,自然就只追了顆人頭回來。別人孤身一人,總不能把整具尸體扛回去吧。

  那幾個胡人不走,多半也是為了讓魏塱的人瞅兩眼,回去報與魏塱魏塱當個人證,更加坐實馬車里坐著的確實是霍云昇。至于物證,就是弓匕搜出來的那些東西,加這兩架馬車。

  所以確實要護好那位“霍云昇”,不然被除了李阿牛的旁人砍了去,那這戲就沒法演了。

  霍家到寧城要走好幾日,霍云昇隨身東西都不缺,弓匕也不用到處找。雖然要掩人耳目,霍云昇帶的并非常用,但江家并不需要特別的身份象征,過于明顯反倒弄巧成拙。人皮面具早早就備下了,再加上這些原主的東西,倉促間肯定沒人能瞧出來。

  至于后頭真假虛實,且留與世人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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