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雄兔眼迷離 > 袍笏(十六)
  他原以為朝堂上免不了有幾個人要跳出來,然今日來的無比順利。奇怪之余,更多的是信心大增。到底是生死未卜更讓人舉棋不定,如果霍家的確切現狀傳出去,沒準還沒這么順利。

  想到此處,魏塱對于李阿牛的福氣,忽而又多了些別的看法。昨日朝事,不過是對霍準稍作彈劾,已好些人站出來為其開脫。

  恰好下朝之后,霍云昇的人頭在北城門滾了兩滾。這事足以嚇破一些朝臣的膽子,偏霍準之死還藏著掖著,又恰好讓那些人懸著一線希望,不至于狗急跳墻。

  這兩樁該是實實在在的巧合,便是他自己想要編排,亦不能把力道卡的如此精妙。若說有人幫李阿牛算計,就要同時勾結后宮前朝胡人三方了若指掌,還得對霍家里頭洞若觀火。連自己派出去的人,也要預料之內。

  此事怕非人力所能及。

  他邁著腳往李阿牛躺著的地兒走,并沒叫宮輦。貼身王公公自只能跟著,他捧著如山的折子走的頗有些辛苦。

  在金鑾殿站出來說話是件難事事,但往上遞文書就容易了。隨口胡謅兩句,旁敲側擊一下皇帝的態度十分必要。所以多的是人連夜挑燈,洋洋灑灑寫了幾大篇。

  以至于王公公暗自腹誹,得出了多大的事兒,才能讓百官齊齊上書?直到發現魏塱的腳步并不是往御書房里去,才止住腳步輕聲道:“陛下這是要往哪啊。”

  “你回去等著。”

  王公公長舒一口氣,一招手,后頭幾個小太監快步跟上魏塱。他站了好一會,瞧魏塱已不見蹤影,霎時松了胳膊,一堆卷著的文書爭先恐后往地上跌。

  這般快,卻并沒沾著塵土,旁邊剩下太監飛撲過來攬在懷里,喊:“爺,是小人慢了。”

  王公公并未為難,只踢了踢腳道:“慢了就快著點”。在魏塱面前,他從不使喚別人,底下的都知道,所以怨不得人沒早些分憂。

  李阿牛宿在御林衛輪值點卯的飛羽殿,其實離魏塱寢宮頗近。京中眾人,都為守護他一人而存在,權力中心自也是離的近,只是尋常時,飛羽殿幾乎從不歇人罷了。

  縱今日順利,但魏塱深知,沉默只是因為措手不及。那些人當是沒想到皇帝雷霆手腕,霍家沒定罪,京中兒子就被砍了,所以少有人敢輕舉妄動。等京中有人與寧城霍云旸互通有無后,洗清霍家要面臨的問題才真正到來。

  既然對李阿牛的疑惑稍減,他留下此人的意愿就更強烈了些。

  行至飛羽宮外,已有太監跑著往里頭傳,人跪了一地。李阿牛掙扎幾次,仍不得起身,齜牙咧嘴直到聽見魏塱喊:“愛卿有傷在身,免了一切虛禮。”

  李阿牛如今是個什么,不過一個掛名驍騎常侍,還上任不足半年,怎么也算不得愛卿。但皇帝喊了,他就依言躺著。

  魏塱急步走至床前,道:“你醒了,叫朕日夜掛念”,不等李阿牛謝恩,又對著旁邊太醫道:“李常侍傷勢如何。”

  太醫戰戰兢兢答:“用器歹毒,傷及筋骨,又經長時間水泡。能救回命已是萬幸,臣竭盡所能.....”

  “朕問結果。“

  “李大人吉人天相,養個一年半載即可恢復如初。”

  總有眼力勁兒好的知道怎么說話,李阿牛傷的也確實重,一年半載方能養好并不是太醫拖延時間。

  江府籌謀這么久,斷不會因為心慈手軟而漏了破綻。他這么一說,魏塱戒心又少了一成。

  如果李阿牛真是為爭權奪利而來,一年半載后黃花菜都涼了。朝中跟李阿牛有牽連的,只有蘇凔一人,而蘇凔在牢里,幾家人盯的死死的,根本沒那個能耐做文章。

  “朕,錐心之痛”,他轉向眾人道:“務必以對朕的心思,去看護李常侍。既然說是一年半載,傾梁之力,朕要他至多三月,便能更甚從前。”

  “皇上,我.....”,李阿牛仍是不會稱臣,他撐著要叩謝,卻被魏塱按住被子,“哎”了一聲,“不可”兩字剛說,一群人就以各種理由散了個干凈。這般情深義重,皇帝免不了要與李常侍私話,人多在這添堵。

  室內歸于安靜,魏塱鎮定自如,李阿牛又開始局促著想起身。魏塱道:“且躺著吧。”

  “皇上。”

  “愛卿有傷在身,本該靜養,但霍家謀逆,耽誤不得片刻。你且長話短說,是如何追到的霍云昇,又是如何回的京?”

  “啊”,李阿牛急著要答,不自覺動作過大,撕扯到了傷口,先痛呼出聲。只這會魏塱并沒再勸他好好躺著,而是手指輕扣床頭,仿佛有不耐煩。

  李阿牛緩和了些,依著江府所言,雙目空洞,盯著頭頂帳子,有些顫抖道:“我..我與諸位大人一同前去追拿霍家少爺。”

  “在一處山谷,遇到了霍家馬車。”

  “馬車里有胡人”,他停頓了一番,似在回憶。

  又道:“然后就打起來了,里頭是有霍家少爺,我見過的。”

  “一開始霍家只有幾個人,功夫也不高,眼看我們要拿下霍云昇,但突然沖出來一大批人,然后就有人護著霍云昇跑了。”

  “我們被纏住了,然后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喊我去追。我騎馬不好,又....又怕追上了也打不過霍家少爺....”,李阿牛怕魏塱責怪,目光突而飄忽不定。

  “繼續講,直接說霍云昇”。魏塱道。

  李阿牛聲音小了許多,道:所以我一直沒追上,但是霍家少...霍云昇受了傷,他們是兩個人一起騎馬,所以也沒跟丟。我一路留記號,很快又有別的人追上來,還跑到我前面去了。”

  “我就順著路往前走,等到了的時候。”

  “霍...霍云昇趴在路邊,腸子都流出來了。”

  魏塱打斷道:“所以你砍了他腦袋帶回來了?到處都是朕派出去的人,為什么沒找到你?”

  李阿牛瞬間想要坐起,卻又無力的癱在那,然他沒有再次呼痛,而是高聲道:“不是的,先追上來的是霍家的人。他們一直在追我,我根本不敢認人。我....”

  “我居然真的回來了。”

  躺在那的人仿佛并不是在跟皇帝講話,而是在后怕的感慨著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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