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雄兔眼迷離 > 袍笏(七十六)
  沈元州說的去去就回,除卻如魯文安所想是為了取兵符大印等物,更重要的,是交代人嚴審申屠易。

  那塊金牌,江玉楓拿給薛凌,當然是想她這一路走的順暢些。只說是過往城門口卒子查驗,或者中途大路上被攔臨時脫身,區區一面,出不了什么亂子。

  薛凌自負一身武藝,又干慣了東躲西藏的活兒,反是申屠易孤身前去冒險,丟給他關鍵時刻用用,能保住一條命也未知。

  偏申屠易不知作假一事,騙得一時,就該偷溜回去給祖宗燒支高香感激保佑之情,他若在與石亓說完之后即暗中出城,沒準還有逃脫的可能。磕磕絆絆的,沈元州一到,就再無余地。

  牌子不亮出來還好,一亮出來,沈元州越發不敢掉以輕心。這塊金牌幾乎找不出來毛病,背后主使之人必然是顯赫勛貴,朝中沒幾個。

  他記得申屠易曾為蘇家辦事,蘇家現在又深陷蘇凔一案,沒準申屠易與里頭牽連頗深。一面措辭向皇帝遞了密信,另一邊,沈元州卻是給蘇夫人傳了消息,問起申屠易過往。

  然魏塱先收到的并非烏州逮了個奇奇怪怪的人,而是寧城霍云旸身亡。

  尾指大小的竹筒用火漆裹的嚴嚴實實,上頭花紋繁復精致,一經敲碎,鬼斧神工都不可能復原。

  尋常傳事,多以文書為主,便是重要的密信,一般也是一張絹帛卷了讓鷹鴿之內帶回來。能馴化的扁毛飛禽,至重不過三兩斤,信當然是越輕越好。

  用竹筒裝信又以火漆封印,此等重量須極罕見的金雕才能帶回來,其緊急程度可見一般。京中驛丞接了,跑的是馬不停蹄,直到禁宮里仍未下馬。

  然魏塱并未不當回事,聽說是寧城來的,不外乎就是霍云旸故弄玄虛,花招而已。白日里狼煙的消息已經傳回來了,深夜又來一出,大抵是說已經打起來了吧,書房里無外人,他犯不著演給旁人看。

  皺眉片刻,才伸手接過來,視線移到上頭只一眼,驚覺不對。這上頭火漆......是慘白色。不自覺“嗯”了一聲,看底下跪著的人一身大汗,沒顧上喊人起來,轉瞬火漆殼在桌上碎成一灘。

  向來這些粗活都是太監代勞,魏塱心急沒喊外頭站著的宮人進來,直接拿手掌拍碎了竹筒外殼,里頭一截新綠未改,好似還有些水汽。并非是朝廷熏烤過的專用竹筒,好似是城外隨手切來的一枝。

  寧城邊塞,生竹不易,魏塱沒工夫揣測此間寓意,而是小心將竹筒里絹布倒了出來。他登基這些年,倒是忘了,白漆有報喪之意。

  寧城誰死了?

  絹上內容正是他想知道,卻又與他想知道的東西相去甚遠。

  “霍將軍身故,邊關有變”。孟行的第一封密信只有這短短數字,雖是簡明扼要解了魏塱疑惑,卻又帶來更多疑惑。

  霍云旸死了,怎么會,如何死的,又是誰讓他死的?

  “朕收到了,你退下吧”,魏塱急急遣退了還跪著的傳信人,不等他敲桌子,身后已然飄出兩三條影子,領了真正的金牌連夜前往寧城。

  第二日沈元州到了寧城,孟行又往京中遞了信,這次是百余字的長篇大論,詳述了霍云旸如何在年初火燒安城糧草,又暗合鮮卑逼迫羯族向梁國求援,后以此為借口往寧城一線囤糧買兵。

  而后天子圣明,霍云旸狗急跳墻,暗合城內一眾奸人,撤空平城,往里運送大量軍需,邀拓跋銑南下,以求挾軍功而自保,持盛名而篡權。

  寧城副將孟行撞破其惡行,暗連忠義之士將其斬于城頭,并將合謀之人盡數拿下,收于寧城大牢,即日押送進京,供三部會審,候天子裁決。

  又逢拓跋銑兵臨城下,以狼煙為號,令三城馳援,烏州沈元州為將,共護大梁江山。

  信仍是深夜才到了京中,魏塱本已歇下,他當然甚是關心霍云旸死活,然派去的人最早也得后日晨間才能到寧城,現在除了等別無他法。

  朝堂上還是七嘴八舌的吵著,五花八門的爭論層出不窮,實則狗屁不通,唯一有點用的就是蘇凔案快結了。

  刑部上奏說得了口供,此事為霍相國一手炮制。當然這事本在魏塱意料之中,算不得驚喜,也就寥寥數語過去,由得一群霍家死黨還在爭論刑部主理枉法貪贓,趁著霍相在大獄便落井下石。

  情愛之事是個極好的放松途徑,剛好皇帝與皇后不睦,雪娘子又有孕在身,寵幸些新人也是理所當然。

  前三年壓著喪期,近半年忌憚霍家,這次黨羽之爭落定,要么龍椅易主,要么他魏塱從此遮天。且按眼前局勢看,分明是后者的可能行更大些。

  驚懼與狂喜比最佳的丹藥都有用,當然魏塱正值盛年,還用不著這玩意。既是春風得意,寢宮里如花似玉跟院子里桃紅柳綠一般一茬趕著一茬爭艷。

  王公公壓低嗓子喊了五六聲,魏塱才將美人肩膀松開,隨手披了件外衫傳喚外頭道問:“何事。”

  站著那送信人不等王公公進門再傳,直沖入屋內跪倒在地,避開床頭春色,雙手托著一卷細絹,口里喊著陛下贖罪。

  床頭美人一聲驚呼,錦被掩過身形,魏塱接了信,隨即驛使識趣的退了出去。飛速看完上頭內容,魏塱臉上眉目抖動,終未笑出聲,只對著王公公道:“送.......”

  他一偏頭,竟不識得床上佳人品級姓名,略一停頓,繼續道:“送回去,擬個小字,妃位罷。”

  說罷起身離了寢殿,里頭是王公公恭喜聲說的隱晦。皇帝登基這么久,稍有加封后宮,那么寵愛的雪娘子,她還是一個娘子啊。

  也不知今晚是哪方菩薩路過,灑了這等功德福氣。

  片刻之后京中御林衛異動頻頻,只京中多數人正值三更夢回。兩日時間,無論多快的馬都不能從寧城跑往京中,孟行又守的嚴實,霍云旸之死,如遠方此刻的層巒疊嶂一般,還在夜色里沉睡。

  然而,天很快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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