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雄兔眼迷離 > 庭前月(七十)
  皎皎清輝之下,江玉楓與薛凌還在聊著古往今來,添茶遞水間仍不忘從細致處恭維兩句薛凌料事入神。

  芙蓉帳暖里黃靖愢輾轉反側不得,左思右想進宮的到底是不是黃旭堯。王宜與戚令皆已被放還家,黃府里摸黑派了人去問,兩位異口同聲,說是白日有些誤會。

  尤其是戚令再三抱歉,言說“要親自往黃府向黃靖愢賠禮道歉,原昨夜誤信歹人讒言,竟將魚目作明珠,帶進宮去了。

  那歹人借事生非,意欲行刺。幸而上天庇佑,御衛來的快,沒能傷到陛下分毫。早間刑部恐走漏風聲,又因兇徒一人之詞污了黃家清譽,所以在朝中才避而不見。

  傍晚宮里說已有了真兇眉目,這不,早就籌備著要給小黃大人回話,又恐太晚擾了小黃大人府上寧夜”。

  他輕打了自己個嘴巴子,又道:“該稱黃大人才是,忘了忘了。”

  黃老爺子在世,黃靖愢再老也得稱個小黃大人,如今黃續晝入土,是該改口。但黃府下人忙著著回府向黃靖愢復命,也沒爭這一字半字的區別。幫主家邀了戚令擇日過府一聚,趕緊吆喝調轉了馬頭。

  此話和昭淑太后處遞來的消息倒是合的上,按妹妹的說法,刺客臉面也是她自個兒去瞧過,并非黃旭堯。

  可能人冷靜下來容易知道何處不對,昭淑太后拿不準,讓傳信的人多問了自己哥哥一句:“會不會,是塱兒隨便找了具尸體蒙騙你我?”

  這哪里能有答案去,黃靖愢長吁短嘆里既盼著進宮的那人不是黃旭堯,卻又想著而今旭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若真進了宮,起碼有個落腳處可尋。

  他二人皆如此執著于黃旭堯究竟在哪,根源上,還是執著于那個登基快四載的皇帝,究竟還有沒有與黃家一條心。以至于昭淑太后不覺,黃靖愢也未察。塱兒,塱兒....黃老爺子還在,最是見不得誰如此稱呼陛下。

  撥雪尋春,燒燈續晝,皆是徒勞。

  黃老爺子咽氣那刻沒能讓人聽見的“外戚”二字,道盡死不瞑目的緣由。他大概也知道,黃家這晝,續不上了,畢竟,霍準死了。

  果真他墓前香灰還沒燃盡,黃旭堯便趕著去追自己的祖父,不惜長刀過頸,唯恐晚了說不盡這三四年喜怒愛恨。

  旭與續同音,犯了長輩忌諱,不該是他的名字。

  他還聽家里人說起過,阿娘懷胎不足八月,便早產臨盆。生下來,還不足一只夜貓大,養來養去的好歹留了命,祖父憐愛,接了自家膝下去。

  為著這個緣故,早年按族譜論輩,接以“早”字為名,祖父不許。早為十日,十日并出,是為大兇,蒼生不吉。孩子又活的辛苦,少些規矩拘著,但求長的跳脫些,就不依著家譜上的字了,另擇一個吧。

  未等底下有好的,又說十日少一日,便可避了這不祥之意,旭字甚好,堯字高遠,就叫.....“旭堯“吧。

  正因黃老爺子對黃旭堯寵愛有加,是而當年黃家要遣他往寧城,魏塱決然沒想到,這是一步丟車保帥。

  或然黃續晝有太多考量,黃家兵力雖有,霍家卻占據京中。若不給他些東西安撫,霍準殺了魏塱另立新帝,即便是黃家派人再攻入京中也于事無補,何況未必能贏。

  能在穩中求,不向亂中生。只要能讓魏塱先行把龍椅坐穩,將來自可徐徐圖之。何況西北那塊,霍準是必拿無疑。

  與其讓霍準自己在朝堂上對著新帝咄咄逼人,不如黃家先行把事辦了,既保新帝龍威,又趁此與霍準討些便宜,將黃家權勢不動聲色往京中聚攏,這才是重中之重。

  先人主意,后背只有依從的份。為了家里百年興旺,付出些倒也理所應當。只此事一行,黃旭堯便只能終生做個無名閑人。

  遠些往山水間寄情也就罷了,偏黃續晝為了補償于他,又未讓他離京。睜眼天子文武,閉眼家國大事,誰還沒個一腔熱血不得灑,滿腹郁郁不得志的時候。

  他也是,飽讀詩書勤習武過來的啊。

  這些瑣碎的艷羨不甘日日累積,還沒噴薄而出,一枝如火石榴燃進黃宅,半點寒芒挑破所有假象。

  香葉嫩芽之間,黃蕊麹塵下咽,江玉楓與薛凌誰也不曾提起黃旭堯的幼兒如何,但黃旭堯死前確實想過自己懷中那嬌小一團。

  他覺得,他可以再忍一忍的。

  但凡還能剩下一丁點,他都能再忍忍。偏偏,薛弋寒的兒子什么也沒給他剩下。他想,不怪薛凌,薛弋寒的兒子,和自己的兒子一樣,都是兒子。

  不怪薛凌,怪宮里那個,怪黃家,怪那一群畜生豬狗傖人鄙夫,沒有那群人,他黃旭堯怎會落到今日地步。

  他大哭大笑的間隙里,又想起薛凌說祖父也是死于他手,恨不能背生雙翼飛到那座新墓前唾上一口,大罵數聲死的好。

  他回什么黃家?他回什么黃家?戚令的提議與不解于黃旭堯,像極了一個一無所知的傻子在勸羊入虎口。

  他回了黃家,只會伴隨著秘密,一起被埋入地下。

  黃靖愢那個蠢貨草包,怎敢將當年之事說與魏塱知?他們定會勸他大局為重,息事寧人,他們只會求他三緘其口,暗中追查。

  他不能回黃家。

  他如薛凌所愿,一往無前進了宮,他再瞞不得這四年心酸委屈,他也容不得誰可以置身事外。薛凌,黃家,假天子,就讓他們一起,爭個你死我活出來。

  他沒閉眼,是和黃續晝一樣的不甘。

  祖父當初就不該拿拆字來說事,什么十日并出,九日,不就是皆要被后裔射落么,分明,也不吉利。

  想到最后,堯也不是個好字,兵戈兀起,人禍遠慘于天災,他怎么,會叫這個名字?

  到底是生在皇家好啊,用字講究,挑不出半點錯處。高天厚土,朗朗乾坤,以.......以德載物。子厚,子厚,他幼年是這么稱呼過魏塱。

  一朝得見玩伴登基,還以為歲月無回首,沒想道某一日,又這么稱呼魏塱。可是,可是........

  你...也....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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