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雄兔眼迷離 > 公卿骨(三十二)
  江玉楓仍沒應下,淡淡道:“既非機緣不可得,料來我也沒這福氣。世間寶物,盡在皇家,不如薛少爺且先看看。若是有了,也免了你我二人再添辛勞。”

  薛凌不依:“有備無患才好吧,事關人命,就不多擔待擔待?”

  江玉楓笑開來,道:“世人一般命,蛇蛻皆在深山密林險要之處,本是難尋。你又要的蹊蹺,莫不曾我賠上十七八條命就為換個藥救另一條命?這也不妥罷。

  有便有,無便無,以這幾日的風聲,我猜,定然是有的。再說了,便是龍衣藥性好,實在求不著,拿蛇蛻也能先撐住幾許。

  急急然非要求龍衣,豈不有畫蛇添足,本末倒置之嫌?”

  薛凌思忱一陣,道:“非是我定要龍衣,蛇蛻確然能撐得稍許。奈何方子里有一味虎骨,藥性極沖,沒有龍衣,克不住的。”

  江玉楓一驚,探究看著薛凌,她只笑,并不拆開這些啞謎。隨后江玉楓讓步:“如此,倒確實需要。只是物力人工有所不及,趕不上十五可怎么好。”

  薛凌心滿意足,手一揮道:“好就好在這龍衣藥效佳啊,也不必尋得整副。但得指甲蓋那么大一點,管保起死回生。”

  她伸手,飲了碗茶水,江玉楓隨之往喉間吞了兩口。齒間清冽沖散話里云霧,念及今日薛璃該在江府,薛凌提了兩句。

  江玉楓甚是坦蕩,道是除夕日薛璃欲往壑園去。然此等日子,無論什么借口也不能掩飾江府的小二公子在別處守歲,故而攔下了他。

  薛凌不以為然,贊了句“難為他有心”,并沒叫人出來見見。只瞧了瞧江玉楓的腿道:“打算何時下地。”

  “不如就,等薛少爺的龍衣藥到病除?”他似乎確實在問薛凌的意見。

  “早了些吧,龍衣不對癥啊。”

  “那還缺了什么?我也好早些命人去尋。”

  薛凌一聳肩膀:“疑難雜癥,說不好。不過在下學藝不精。如果江少爺另有良醫,明日便能健步如飛也不是沒可能。”

  江玉楓輕笑一聲欲言,薛凌又歡快道:“不過,是藥三分毒。你我友人一場,還是勸你莫急,虎骨尚有龍衣克。若是吞了麒麟露,世上可沒有鳳凰卵來救。”

  江玉楓抿笑,片刻道:“你怕我腿好了之后,江府虧待玉璃。”

  薛凌忙道:“我可沒說這話。”

  江玉楓嘆了聲氣,輕道:“要說絕無二心,這話怕你也不信。換了你是我,難不成就能瘸一輩子么。”

  他既裝作磊落,薛凌跟著笑的坦然,道:“你說的對,日子過的這般艱,你要治腿,情理之中的是。不過,江少爺大可不必怕我心存芥蒂。

  只要薛璃無恙無虞,其他的....”她頓了頓,甚是輕蔑:“我也看不上。”

  “那......”

  “若你們敢動他一根頭發“,薛凌狠聲打斷江玉楓,繼而又復笑意盈盈,輕聲道:“你讓江閎多想想霍準。”

  江玉楓緘口不言,尋常模樣給薛凌續茶。她有些得寸進尺的張狂,道:“霍準死太久想不起來的話,想想黃續晝也是好的。

  便是黃續晝也想不起來,過兩日黃靖愢也是個好模子。”

  “此話嚴重,玉璃聽了怕也不喜。”

  薛凌嗤了一聲,又飲得幾盞茶,攜了齊清霏的書信從江府離開。天上雪還未住,趕車那老頭將自己捂的只露出兩只眼睛。

  江玉楓一直將薛凌送到門口方住腳,雖是開年初正是客來客往,少了往日避忌,然江家大少爺在人前露面還是罕見。

  但看他行走尚有微跛,站立已然如常,是快好了。

  薛凌覆手在袖,躬身行禮的功夫,頭頂傘面已是滿滿一層雪。艱深晦澀都到此為止,她是越來越不喜和江玉楓說話了。

  龍衣也好,蛇蛻也好,千奇百怪,不過是霍云婉要的一件嬰兒胎衣。太子要登基,總是需要件龍袍的。換言之,龍袍備好了,就該有皇帝登基。

  她回壑園,院里還是煙熏火燎牛鬼蛇神各異,香灰將房中都侵染,筆下墨水寫出來亦是一股子燈油味。

  “還沒人來么?“她問逸白。

  “不曾。”

  蘇凔和李敬思皆是沒來,只在年初一遣人見了禮。說也尋常,兩位皆是京中忙人,逢佳節休沐,這廂同僚,那廂至交,怕是忙的晚上都上不了床,哪有功夫來壑園。

  再了,李敬思的傷也好的差不多,撇了一堆官家友人不聚,倒來壑園消遣,給人聽去,反是個異數。

  那沒辦法,無論如何,明兒得走一遭了。

  明兒也好,初初開朝,恰合些個大臣該公開議論議論這民謠之事。管中窺豹,稍稍可見魏塱意欲如何。

  今日從江府回來的路上,薛凌見巡城的卒子格外勤了些。聽說,臨江仙的說書先生也換了一位。

  新找的后生口舌比不上先前,講的卻是周文王遇雪演卦的事兒。也算應景,所以還是個滿堂彩。

  逸白走,她落筆,寫的是:索咸籍賴,卓藺蒙屠。寫錯了順序,該是屠蒙才對。她沒改,將那個屠字,來回寫了四五遍。

  墻外聲聲,念的是屠。紙上字字,寫的也是屠。

  是該屠,兵符在黃靖愢手里,龍袍在黃靖愢手里。這兩樣東西,夠屠多少人?

  那要看江府那份名單上都有誰了。

  她并不信任江府,更不信任霍云婉,稍微信任點的....蘇凔勉強算一個。所以,還得讓蘇凔也出一份名單來。

  夜深了要睡,慣例將那些紙張堆疊在一處等薛瞑隨意收拾。薛凌起身,忽又跟想起什么似的,一連看了幾張,才將其中一張抽出來鋪平。

  里頭有幾個雜亂的“璃”字,不知是何時寫下的。她看過一陣,將紙揉作一團,砸進了炭盆里。

  看著成灰尚有些不放心,隨手撿了個筆桿子攪和了兩下,將紙灰與炭灰混在一起,直到瞧不出半點痕跡才停手。

  晃眼一看,拿的竟是那根犀角毫,好不心疼猛吹了兩口氣,看著倒也沒燙壞,方掛回原處。

  薛璃實在要緊,萬不能讓霍云婉知道。上回叫他來,實在是沒辦法,江府是江玉楓的地方,說不得私話。本打算見面后尋個外處的,世事難料。

  現兒個自己卻是再不能漏出可疑之處,薛瞑雖不會與逸白同心,難保東西流落出去是個麻煩。寫就不該寫這字然她坐著發呆,大抵忍不住多想了些,一時順手。

  想著自己也并不就是想保那蠢貨無恙無虞,也就是說給江玉楓聽聽,讓他以為薛璃如何重要而已,能要挾自己而已。

  她上床,還有些煩不自勝,萬一真能要挾自己呢?

  反正,她肯定不會被要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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