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雄兔眼迷離 > 惡路岐(八)
  有暗衛走上前來,卻磨磨蹭蹭不曾立即將人架起。李敬思跪伏在地,連連磕頭喊“陛下明鑒。”

  他道:“臣奉皇命往黃府去,入得府內,黃大人邀臣往內室一敘。臣以為..他.....他.....為天子長輩,今晚之事,定是和陛下有些誤會,意欲進入內室詳問究竟。

  不料進去之后,這狗賊圖窮匕見,言說......言說.....”他抬頭,看了眼皇帝,又慌忙埋下腦袋,低了些聲調道:“言說今夜皇子降生之時,就是...就是陛下駕崩之時。”

  屋里一片寂靜,李敬思忐忑片刻,再抬臉看皇帝似乎并無動怒,續道:“他又說,刺駕..刺駕只是個幌子,為的就是讓陛下調遣御林衛搜查。

  這樣,他黃家亂軍就可以冒充御林衛,在京中各家橫行無阻。殺盡...殺盡魏姓王爺,屠....屠盡大梁臣子,以后這個天下.....就是他黃家的了。”

  李敬思好像越說越是氣憤,忽而抽身站起,揚刀指著昭淑太后,不時回頭道:“陛下,雖然昭淑太后是您生身母親。可臣近日所習,古來不乏太后專權之事。皇帝年歲漸長,則日益相爭,常有毒婦不顧母子情分,毒殺親子,另立新皇。

  臣.....“他回頭,深惡痛絕,信誓旦旦:“臣親耳聽到,黃靖愢說幼帝登基,則太皇太后臨朝,他許諾臣,只要帶著北城御林衛立即歸順,則賜臣功勛爵位,世代享富貴榮華。”

  李敬思再次跪倒在地:“臣,臣享天恩皇眷,習圣人賢書,豈能與這等不忠不義之狗賊沆瀣同氣,臣.....”

  他叩頭,再起,此刻才丟了手上刀:“若臣逾矩,令陛下為難,臣愿以死謝罪,以賭天下悠悠眾口。。”

  刀柄在地上跌落彈起,余音在房間里繞梁不絕。離魏塱下令將李敬思拿下已過去許久,可那幾個宮人御衛,還站著,沒有伸手的打算。

  這一番話,說不上文采斐然,好歹勉強能符合一個朝臣該有的辭藻,果然是有長進。聽李敬思說話,從來就是個趣。

  魏塱回想著剛剛“謠言”二字,忍不住發笑,面上卻心痛不已,連連扼腕,不時看向昭淑太后。好像怕他的生身母親受不住這刺激,當場氣絕身亡。

  只是昭淑太后坐在那,一直坐的穩穩當當。從魏塱說“宮外傳消息,反賊已被就地格殺”時,她就坐著。

  她說她不信,不信自己哥哥反在今夜,也不信黃家已經覆滅。她不信御林衛傳的消息,不信當今皇帝。

  宮里頭這么多年,誰不知道,最是人口里的話信不得。她坐在那,她說她要等,等魏塱說的勝負。

  實際上,她在等,等魏塱敢出思賢殿的宮門。唯有當今皇帝膽敢跨出這個門,才足以證明天下已經太平,紛爭已經平息。

  其他的,她什么也不信。

  即使李敬思進了門拔刀也好,怒罵也好,又或是說黃家已被滅門也好,她還是不信,仍是那樣坐著,威嚴與端莊并濟,儀態不減分毫。

  直到李敬思無話再說,叩頭在地,她依然不信。稍等片刻,見眾人皆不言語。昭淑太后嗤笑一聲,諷道:“皇帝吩咐你們拿人,都死了不成,還不將這亂嚼舌頭的畜生拖下去?”

  昭淑太后坐了許久,魏塱便在床上躺了許久,也看了自己的娘親許久。他目光還在昭淑太后身上盯著不放,手卻伸向宮人,示意扶自己起來。

  再好的艾草湯藥,皆不及李敬思這一枚還魂靈丹。魏塱起了身,披上一件袍子,正坐于床榻,先喊李敬思平身伺立一旁,向著昭淑太后道:“母后容稟。

  朕年幼之時,便曾習得,謂之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既然李大人指證母后與兄長勾結竊國,那請母后自辯。朕,絕不偏聽偏信。”

  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屋里艾草味一瞬間濃烈許多,使人神清氣爽。

  昭淑太后直直與自己兒子對視片刻,撇開臉哈哈兩聲,還如昔年循循教導:“塱兒當了幾年皇帝,越發沉穩了。何必故作勝券在握,當真我黃府無人,皇帝就走出這思賢殿的門去。

  當真天下天平,皇帝就走出禁宮的門去。你跟哀家,都在籠中.....”她伸出跟手指指著魏塱:“你要聽哀家辯,就不怕......”

  那根手指移到站在一側的李敬思身上,續道:“就不怕,這么個軟骨之犬早就投了我哥哥腳下?”

  她收手甩袖,怒斥道:“鄉野來的賤人,是個什么東西,信口雌黃,大言不慚。便是你跪地叩首,搖尾乞憐,哀家哥哥也未必能瞧的上你。

  怎么,吃了幾日珍珠米,穿了幾日禽獸袍,就當自己真是個人中龍鳳啦。”

  她笑與魏塱,以袖捂嘴道:“皇帝快與他說說,他是怎么得的今兒個這高位,是怎么落得個今兒這榮華。

  再不說道說道,人自個兒都當真啦。哀家哥哥邀請他.......哈哈哈....真是.......瞧這話,皇帝都信了。”

  李敬思不解看向皇帝,一臉憨厚老實。魏塱忙站起道:“母后乍聞噩耗,心智有損,速去寢殿歇著吧。”

  這回宮人暗衛動作飛快,忙上前就要扶起昭淑太后。可惜的是,無人敢動強。昭淑太后稍經掙扎,便將眾人甩開。

  又急走兩步,抄起先前李敬思丟在地上的宮刀緊握在手。眾人一時慌亂,忙竄到魏塱身前,將其牢牢護住,唯恐太后一時想不開。

  李敬思好似回過味來,羞的滿臉通紅,喏喏向著魏塱解釋:“陛下,臣.....臣。”

  魏塱忙道:“朕對卿家,深信不疑。”

  李敬思還是艱難把那句話說完:“臣句句屬實。”

  昭淑太后晃了兩下刀刃,諷道:“好個忠臣圣君,天子既深信不疑,又為何叫哀家自辯。可見是隨口戲言,惹人笑爾。”

  “陛下。”李敬思喊,像是才想起來,邊喊邊從血染透的甲衣里掏出個東西,也糊著一層血,雙手捧著給魏塱。

  他說:“此物要呈給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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