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雄兔眼迷離 > 惡路岐(四十一)
  薛瞑候在一側,明顯看出薛凌情緒不對,卻也不知如何勸起,隔壁房里含焉好似又哭過幾聲,然這些都和空中雪花一般,來來去去轉瞬無蹤。

  巳時過半,還不見逸白來。薛凌等的有些不耐,稍作沉思,起身一路閑看一路往書房去。果不多時,就見人冒了出來。

  算算時日,和逸白打交道也有將近一年了,唯今日瞧見他神色略有凝重。薛凌抬頭間隙瞅得一眼,自個兒有些理虧一樣,趕緊埋頭又寫了兩筆,故作尋常道:“今日朝事倒散的晚,是為著安城還是開青。”

  逸白走到近處,語氣較往日倒是沒什么變化:“兩處皆有,不過都是些意料之內的事,所以大臣們也沒作太多紛爭。”

  “如何個意料之內法?”

  “安城鏖戰正急,軍書一日三送,無外乎要錢要人。這些朝廷都撥了去,沈將軍也好端端的還在督陣,城又沒失守,所以爭論意義不大。

  至于開青那頭,傳信官說黃承譽始終不信父親會造反,但在鄒皎安撫下,愿與陛下當庭對峙。此話顯是求和之意,是而各位大人皆有開懷,又替黃家事求情些許,朝事就這么罷了。

  其間倒也有人問了兩句李大人為何不朝,到底李大人是為陛下身負重傷,所以并無惡語置喙。”

  薛凌筆沒停,心道果然一切都是意料之內。黃家這頭一日不打起來,拓跋銑就一日不會停止進攻。但安城兵多糧足,沈元州也是個能戰的,守個月余肯定不成問題。

  她笑笑道:“如此應該散的早,怎你還來的晚了,我還以為有何意外,擔心的很。”

  逸白似頓了頓,才道:“朝事本沒什么新鮮處,只眾人將散未散時,陳王妃常服布衣在殿外求見,她是命婦,有王爺金印在手,端得是不敢有人阻攔。”

  薛凌總算停筆,再次抬頭奇道:“她跑魏塱面前去做什么。”

  逸白與她四目交匯,還是恭敬的很,笑笑道:“以前不查,陳王妃竟是這等聰慧女子。”言罷將齊清猗闖進金鑾殿的事兒細細說了一遍。

  真個論起來,這事兒也是意料之內。畢竟薛凌擔憂夜長夢多,讓齊清猗昨晚就去,難為那個蠢貨聽了自己的勸告還生生挨到了今日。

  她聽的認真,逸白也轉述的盡心。昔年先帝愛臣,大梁禮官教養出來的長女著荊釵素服,脂粉未染,不卑不亢的站在百官面前。

  那個成日里哭哭啼啼的后宅婦人,也能膝跪而腰不彎,耿介端方的對著天子說:“華屋幾何?將士千口糧。珍饈幾數?能換百姓十畝青。憶陳王在時,不敢多貪人力,陳王去后,仍不敢妄圖天工。

  而今家國風雨多艱,匹夫豎子不敢置身事外。臣婦雖為內宅,亦當為江山作良人。臣婦想請陛下,準臣婦居陋巷,以簞食,余生一瓢飲。”

  薛凌想裝的憤怒些,還是忍不住發笑,高聲道:“真就是這么說的?魏塱豈不樂死了。”

  逸白好似也在笑,嗔怪般勸著薛凌道:“姑娘可別笑了,陛下是樂了去,可陳王妃這么一鬧,國庫無端多出百萬兩銀子來,你我如何樂的起來”

  薛凌一癟嘴,貌若戚戚:“哪有那么多,陳王府我是住過的。看著大是大點,里頭也就那模子吧。

  她掰了掰指頭,算計的鄭重其事:“再說了,皇帝還真能把幾個王爺宅子賣了不成,這么大東西給人瞧了去多不好看。頂多也就是從里頭搜羅點珍珠瑪瑙,能值幾個錢。”

  又追問道:“那魏塱是如何答復的,齊清猗鬧這么一出為什么啊,不會是上趕著給皇帝送錢吧,她暈了頭啦。”

  “倒也非全然,陳王妃說齊老大人身子骨每況愈下,家里托書來怕是不久于人世。齊世言膝下無男丁,陳王妃身為長女,理該回去幫著主理家事。

  既然趕到了一處,她想就此離京,歸入故居家廟,以后終身茹素,既為陳王守節,節,也為家父盡孝。

  此行孝感動人,義感動天,陛下哪有不許之理。”

  薛凌敲著筆桿,候了半晌才脆生問:“沒啦?這就沒啦。’

  “沒了。”

  她似乎甚為可惜,語氣卻是有些雀躍:“魏塱就這么讓她走啦?”

  逸白笑笑道:“哪能不讓她走呢,齊老大人一世清言,便是先帝在世,也沒有不許陳王妃回去的道理。總不能因為陳王離世,就將人困在陳王府里了不是。

  何況,姑娘剛才還笑天家缺錢,不讓陳王妃走,豈非放著白白送上門的銀子不要。再是府邸賣不出去,好歹以后少些丫鬟婆子供養,逢年歲例也能少些瓜果金銀,能省一文是一文。

  再者說了,這哪里是一座陳王府的事兒。前太子尚且一襲草席裹了身子,現兒個幾個王爺哪還敢要錢啊。

  王妃尚且如此知事明禮,宮里頭雪娘子的喪事也可操持的簡單些。這各處省下來,解不了安城的急,難道還不能穩穩京中的心么。

  皇帝高興,底下臣子也夸贊不已。君臣同樂的事,便是陳王妃自己不想走了,估摸著人都得給她送走,豈會強留。

  這廂陛下還特賜了名號,又著專人護送,因一切從簡,三日后陳王妃就啟程離京了。”

  薛凌越發泄氣,丟了手上筆道:“合著齊清猗是花了個買路錢啦,好么,陳王妃保命,魏塱要錢,他兩個倒是擱償所愿,到頭來盡給你我出難題。”

  她不想在此事上多作糾纏:“去便去吧,反正你我也不能把人給拉回來。開青那頭既來了信,打算何時動手?”

  然逸白沒回問話,反溫聲繼續說起了齊清猗的事,笑道:“倒也不全然算得出難題,這世上,哪有白拿的好處呢。”

  薛凌不以為意道:“怎么,她還敢跟魏塱講條件了?”

  逸白噗嗤一聲,抬手道是齊清猗在一眾文武前將所有緣由都歸咎到了黃靖愢身上,無辜殞命的大臣,橫死家中的王爺。

  那架勢,似乎就差說,我都砸鍋賣鐵了給你湊錢了,皇帝你不會棄本家兄弟性命不顧,置大梁律法為無物,腆著老臉跟個亂臣賊子求和吧。

  薛凌在桌子的遮擋下無聲捏了下手腕,從逸白嘴里聽見齊清猗在金鑾殿上擲地有聲。

  “古來逆者,君親不赦,天地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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