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雄兔眼迷離 > 不知春(四十二)
  張棐褚恰拾掇完樓上,下來見薛凌叱人,忙上前笑道:“怎么了?”未等她答,又趕忙輕斥了聲伙計:“以后留神些。”

  薛凌本不是刻意刁難,何況張棐褚已然說了以后,她也不好再替人管教下人,揚了揚手上錢袋,笑道:“算了算了,我沒瞧見,今兒個我手氣好,不如請你喝一杯?”

  張棐褚笑笑便罷,二人同行出了大廳,身后寥寥三五人探究,問小廝道:“那小娘子與張掌柜來往親密,該不會你們坊子里連手做局討她芳心罷。”

  小廝尚不知薛凌身份,只道是薛凌這兩日確來勤了些,又見張棐褚顧盼殷勤,必然是個人物。

  然再是個人物,也沒有賭坊合起來就為逗她一笑的道理,再說了,真有這么回事,那也不能認了去啊,他扯長了嗓子叫屈:“杜爺這話可是要砸咱們招牌了....”

  薛凌多少聽得身后喧囂,難得體貼問了句:“怎么,他們懷疑我出千?”

  張棐褚道:“也不盡然,無非瞧得你我關系甚密,怕不公正。”

  薛凌若有所思,到了沒說什么,本說直接要走,張棐褚指了指她錢袋子道:“你這本錢大,贏的也不少,雖說我不憂你安危,到底要替坊子名聲著想。萬一姑娘路上被人劫了道,傳出去定有人疑永盛輸不起,遣人背后下黑手呢。”

  薛凌著實被這個“劫了道”逗的不清,憋笑道:“是嗎,那張掌柜的是要去請百十個狗腿子給我開道?”

  她是孤身入場沒錯,但周遂遣了人暗地里跟著,雖說沒百十來個,但這可是天子腳下的朗朗乾坤,尋常宵小暗殺絕對近不到身前。

  以她的推斷,張棐褚武藝可能不高,不過絕對會個三招兩式,不至于真以為自己一個弱質女流。說什么被人劫了道,是有些故意逗笑的成分。

  張棐褚看她忍笑,極正經道:“非也非也,姑娘誤會了。在下的意思,是姑娘大可把銀子掛在賬上,隨用隨取,豈不更好。”

  這話還真是有理,薛凌一琢磨,念了聲“是哦,你們還有這營生呢。是不是存你賬上還能拿去放個印子錢”。說著話轉身往樓上去,她知賬房在二樓,邊走邊不忘念叨:“怎往日不見你說起,害我回回拎一袋子。”

  張棐褚跟著上樓,耐心等她嘀咕完,笑道:“往日不見姑娘手氣這般旺,就罷了。”

  今日手氣是好,薛凌又笑得兩句,隨著迎來的小廝去賬房處開了個牌子,鄭重寫了名諱:壑園魯落,又將銀錢收訖一概交接妥當。

  人還沒走,另一賭徒應也是掛賬在此,正跟賬房核對完,小廝愁眉苦臉哀求了句:“唐爺這賬掛了大半月,再不清,主家先要打死小的了。您行行好,就別在掛了吧。”

  薛凌聽得怪異,想著這掛賬無非就是存銀子,不清正好,還有嫌錢多逼著人家清賬的?

  還沒轉臉去看,那所謂唐爺先惱羞成怒,燥道:“我唐府什么身份,會短了你這千兒八百兩,張棐褚都沒來催我,要你這小鬼哭窮。”說著又在催賬房:“趕緊趕緊,今日的也掛上。”

  薛凌不好再留,點著牌子離了柜臺,出門忍不住回看了眼,見那唐爺背影頗有些肥胖,約莫是個中年男子,別的再敲不出好歹,只是.....只是衣裳素的很,不像是有什么身份。

  她懶得瞎想,轉身出了門,走得幾步,看張棐褚房里燈還燃著,門也沒關,一腳踩進去,開口要討杯茶喝。

  張棐褚正寫今日坊記,寫完就算收工,看薛凌進來,輕嘆了聲氣,捏著筆喊小廝換壺熱茶來。薛凌倒不客氣,往軟塌一坐,堂而皇之問那唐爺要清什么賬。

  張棐褚笑道:“掛賬么,今日姑娘是盈七十八兩。有盈就有虧,今日盈了可掛,明日虧了,也可掛。按理來講,這賬一月一清,盈退虧補。可有人虧的厲害,坊子不敢冒險等月底,只催著他早些清賬。那唐爺,大概是這幾日手氣欠佳罷。”

  小廝換了茶水來,恭敬遞到薛凌面前。她接過茶水,握在手里半晌,冷冷道:“你不是擔心我被人劫了道,只是擔心我贏來的錢離了賭坊。”

  張棐褚停了筆,抬頭瞧了薛凌片刻,笑過一聲復低頭去寫他的記事,尋常道:“姑娘說今日要自負盈虧的,那就是尋常客人,永盛一貫這么待客。

  這會姑娘在這,是客呢,還是主呢?”

  她跟著失了耐心,笑道:“這是我的地方,我想是客就是客,我想是主就是主,怎么,還需要你認過才算數?”

  張棐褚忙丟了筆起身兩步走到桌前,躬身道:“是,凡贏十兩以上可往賬房掛賬,此賬可用可消,亦可用永盛的憑證去錢莊兌銀子,京中數家都認的。要是姑娘覺得此行有不妥之處,大可哪日召集別的主家說道說道,改改這待客的規矩。”

  薛凌頓覺這個“別的主家”另有所指,挑眉嗤道:“你的意思,我一個人說了不算了?”她沒認真看過蘇姈如的盒子里都裝了些啥,這會是有些吃不準。

  張棐褚全不似別的下人那般討好,恭而不卑道:“姑娘誤會,在下以前,只是替蘇夫人管事。這永盛產業,共有三位主家,其中夫人占了八層份額,您要說是以夫人為先,那確然如此。但以往夫人在時,事事必要與另外兩位主家商議。

  在下非有意落了姑娘面子,只是盡人事之誼而已。若姑娘一意更改,在下亦當照辦,只是另兩位主家處,還請姑娘遣旁人去知會一人。若是在下前去,免不得他們要以為......”

  “罷了。”薛凌抬手打斷,她對這賭坊并不上心,更不想與張棐褚糾纏主家之事,方才僅僅是對那掛賬一說有所提防,現兒倒是想過來,自己是個賭客,張棐褚算計也是理所當然。

  薛凌道:“我非有意刁難于你,說句實話,這坊子如何到了我手里,我自個兒還有些摸不清,至于你說的什么主家待客,全憑你一力打理就是,哪怕有一日,這主家成了你自個兒也無妨。”

  張棐褚頷首道:“在下不敢。”

  薛凌飲了碗中茶,緩了語氣道:“你坐,我就是奇怪的很,原以為是坊子好心幫贏家記賬,又見輸家也能掛。適才想來,這分明是錢莊的活計,且不說有違律法,可這單掛賬,也沒個利息可收,豈不白白替人干好事。”

  張棐褚依言回桌后端正坐下,道:“姑娘所言不盡然,凡虧者掛賬,是有月息的,只是永盛收的不多。不過,想來姑娘也不是問著這個。”

  薛凌道:“是,所以,這掛賬,究竟是為什么?”

  張棐褚笑笑道:“為什么,要憑姑娘怎么看。來永盛的,三五銅板者有,萬千銀兩的也不少,吃喝玩樂,不就是求個隨心么。

  若是老主顧途徑永盛,臨時起意想玩兩把試試手氣,偏身上銀錢不夠,豈不掃興。又或者王家公子今日賭運亨通,贏了個千二百兩,總不好等坊里給他湊現銀,吩咐一聲,賬就記上了,去別處錢莊也取得,顯然更添樂子。

  這便是掛賬的由來。”

  薛凌笑:“當真如此?”

  “深究,還有些別的。”

  “什么別的?”

  張棐褚多了幾分正經,問:“姑娘以為,開賭坊的人,最怕的是什么,是贏,還是輸。又或者那些賭客,是贏好,還是輸好。”

  薛凌想了片刻,自信道:“你們開賭坊的,輸贏不關緊,反正都要收臺子錢,所以你們什么都不怕。至于那些賭客,那自然是贏好,誰會想輸啊。”

  張棐褚笑笑,伸手輕指薛凌,道:“姑娘你這開賭坊的,輸贏都不怕,怕的是人再不來了。”他還是指了指薛凌:“姑娘你這賭客,輸也不好,贏也不好,不來了,才是最好。”

  薛凌心中一震,總覺此人意有所指,尷尬笑了笑續喝了口茶水,勉強道:“那完了,這生意是做不下去了。我聽說各處都有戰事,哪還有閑錢來找樂子。”

  張棐褚已拿了筆,又復一開始閑散,絮道:“那姑娘大可放心,咱們的永盛的產業必然更上層樓。”

  “這話是怎么說的。”

  “世上蠢人到底少得很,在下這么多年,妻離子散見過幾樁,賣兒賣女的也不是沒有。可真是一門心思來賭著敗家的,當真是沒遇著幾個。”

  薛凌愣了愣,奇道:“那都是些什么人來?”

  張棐褚抬頭:“都是別處無路,他處無門。但凡能找著點正經門路的,人都想試試能耐,根本不會來追這虛無縹緲的運氣。愈是風雨飄搖,愈是朝不保夕,愈是想往賭坊來。

  畢竟,這是最后一根有可能救命的稻草。所以那些命懸一線的人,最好蠱惑。”

  他垂頭續寫著那張今日紀實,這是每日的最后一道事,寫完就算收工。薛凌坐著沒走,又想了片刻,笑道:“那還真是如此,我得先回去慶賀慶賀,過不了多久,咱這就會賓客盈門了不是。”

  “那姑娘何不買兩間典當糧米鋪子,真若遍地狼煙,那才是賓客營門。”張棐褚懶洋洋道,像在隨口說笑。

  大概沒聽見動靜,知薛凌暫未有要走的意思,他續道:“剛才姑娘問,究竟為何作掛賬,這規矩,自我從上任主事手里接過永盛便一直存在。究竟為何,誰也沒說過。

  可依在下看來,無非就是怕客人不玩了。

  有人輸的傾家蕩產,以后就不玩了。有人贏得盆滿缽滿,也不玩了。這對永盛而言,著實不是好事。

  有什么辦法,讓他們一直玩下去呢,那當然,就是掛筆賬在那,時時提醒著,還有永盛這么個好地方。輸的必須回來贏,贏的最好回來再贏。”

  他擱筆,將本子合攏歸于案上,拂去桌上塵,抖袖坐正看著薛凌,笑道:“沒有任何一個客人,可以把進入永盛的銀子再拿回去。”

  薛凌直愣愣瞧著他,張棐褚卻是輕松一笑,指了指窗外,道:“著實晚了,姑娘還不回?城中宵禁愈來愈嚴,若給人瞧見,姑娘孤身一人深夜從賭坊里出去,總是不太好找說辭。”

  薛凌捏了捏手腕,半晌沉聲道:“永盛賬上的銀子什么時間可以兌?”

  “悉聽尊便,無時無刻。”

  “現在。”薛凌將那塊掛賬的名牌丟了出來,道:“現在兌給我。”

  張棐褚笑道:“姑娘這話可是賭氣。”

  薛凌只覺此人處處話里有話,哪哪都是不爽,冷道:“你是什么東西,要我與你賭氣。”

  張棐褚未見惱意,隨即道:“如此請姑娘稍后,想來賬房已回家歇著去了,須得我喚個夜間輪值的來。”

  薛凌沉聲出了口氣不言,一伸手將茶碗砸在桌上,殘茶濺了一片。張棐褚起身出門,片刻后又回來請薛凌,以她所言,兌了銀子給她,親自送人出門。

  二人下樓間一路無話,唯到了門口,張棐褚才道:“姑娘說是客,卻不守客的規矩,說是主,又非要像客一樣押寶,為難在下不關緊,為難自個兒,有什么意思呢。”

  那些戾氣沒來得及宣泄,車夫張二壯在此地從白日等到晚上,一見薛凌,立馬沖上前噓寒問暖,好似要將薛凌扛起塞進馬車快馬一鞭回壑園。

  仔細想想,自己的鋪子生意沒落,沒準就是這千金小姐日日不干正事,白耗一整天去不得招呼客人呢。他又不敢進去賭,只干熬著守在門外,一日下來,免不得有怨,只不敢表現罷了。

  薛凌一見此人,心頭樂了幾分,突而不想再與張棐褚計較,客也好主也好,反正自己也打算暫時不來這破地。她招呼車夫往回走,又朝著張棐褚活潑道:“你們二人俱姓張,怕不是八百年前是本家。”

  聽來玩笑,細思甚是輕蔑,一個趕馬的,一個管賬的,可不現今也是本家,俱是個下人罷了。

  張棐褚仍是不怎么在意,笑看薛凌上了馬車,只輕晃了兩下腦袋回永盛關門落鎖。薛凌坐在馬車上,并沒察覺出今日的馬車跑的飛快。

  張二壯是個熱絡性子,趕馬卻是一板一眼,少有疾行的。就現兒這速度,遇上巡街的卒子,扣一個縱馬的罪名,一點不冤他。仍絞盡腦汁說了兩句趣話,車上薛凌時而附和兩句并無異樣,故而張二壯也不知薛凌心事重重。

  她想著張棐褚的那些話,莊家賭客,輸贏和不玩,真真是分辨不出來,究竟是在說永盛賭坊,還是在說這個天下。是在說難以招架的魯落,還是說站在暗處的薛凌。不過有句話確然無疑,越是命懸一線的人,越好蠱惑。

  難怪,黃承譽那顆人頭這么容易借。

  她始終對蘇姈如有所忌憚,權衡許久,還是覺著以后再別去這破地。至壑園門口,薛凌下車往里,身后張二壯一聲輕喘微不可聞。她頓了腳步,聽得無比清楚,這種喘氣聲,是如釋重負,自己喘過無數次的。

  薛凌轉身道:“張大哥怎么了,今日似有心事。”

  張二壯嚇了一跳,想扯個謊又怕被拆穿了再難在薛凌面前混銀子,囁喏半天說是一整天沒去看自己鋪子,擔憂的很。

  薛凌搖了搖,只說今日是在永盛久了些,往日輸些還罷,今日贏了瞧見手頭銀子一直在漲,就想贏更多。當下越發覺得張棐褚所言甚是,幸好自己清醒的早。

  她抖落出兩塊大的自己捏著,別的全數丟給張二壯,笑道:“是這么回事,補了你的虧空吧。”

  張二壯接的手忙腳亂,慌里慌張回:“這可怎么好,怎么好.....”

  薛凌笑笑要往里,張二壯又叫住她道:“姑娘.....”

  薛凌道:“還有何事?”

  張二壯舔嘴斗膽,躲閃問:“姑娘何以......何以對小的這么.....好。”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過于大,多吃了幾口,總會有些惴惴不安。這一包銀子,比往日都多,越發叫他忐忑了。

  薛凌見他束手束腳,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心情愈佳,看了眼頭頂蒼穹,疏星半掛,入目生輝。

  她大義凜然,無比真誠,既不拿這一袋子錢當回事,也沒拿這天大的恩情當回事,笑的清風磊落:“張大哥客氣,你我相熟,何來好與不好。扶危濟困是正道,我是希望,這天底下人人都好些。”

  張二壯實在沒聽過這等堂皇之詞,一腔熱血盈腦,恨不能趕緊來個兇虎猛獸,讓他替薛凌擋一擋,以示虔誠,世上竟真有俠人義士,菩薩佛祖。

  他屈膝要跪,又覺不妥,伸手要拜,還覺唐突,他扯了扯韁繩,將那馬扯的一聲嘶鳴。他總算找著句合適的話語,面紅耳赤的跟薛凌說:“姑娘......姑娘,小人愿一輩子給姑娘做馬。”

  他愿意一輩子做馬,卻不愿意說句實話,自己的鋪子根本沒生意。

  薛凌笑道:“壑園又不缺馬,誰要你做馬,張大哥趕緊回去休息吧。”

  張二壯應聲連連,仍是大力將那馬扯轉了向,還不忘回頭向薛凌哈腰。她站在原處,眼睜睜看著張二壯連回了四五次頭,才走入夜色里。

  門里小廝勸,外頭風大,姑娘進吧。

  她還貪婪看那個背影,看她居高臨下近乎偽裝而施舍出來的丁點善意,是如何左右一個人的生死貴賤。

  她看張二壯,是她精心描摹出來的一片假葉子,牢牢遮在眼前,一葉障目,擋住垣定那些真實存在的泰山。

  只要這個人還在感恩戴德,叩頭作揖,她就是個俠肝義膽,憂國憂民。就像漫漫黑夜,自燃一盞孤燈,便能無限遐想,自己造出了個白日青天。

  她捏著手上銀子,耳朵里全是張二壯那句掏心挖肺的“愿一輩子做馬”,明明方才張二壯方才因拘謹卑微而聲若蚊蠅,竟能實實在在遮掩住垣定里城里拍門聲如雷。

  黃承譽斷氣,樊濤摟著那句尸體久坐不起,直到有人來哭勸:“大人去了,樊兄起吧。”

  他依舊不起,來人連拉帶吼:“大人死了,死了,咱們找個地方把他葬了,葬了吧。”

  又涕淚交加勸得如許,仍不見起身,有人悲道:“將人拉回去。”幾個下屬聽命要動手,樊濤忽地站身,猛喝道:“拿刀來。”

  那幾人混若不知他要作何,還以為他是要開門死戰,看他片刻,跟著一聲喊:“拿刀來。”

  接刀在手,手起刀落,黃承譽一分為二,那顆所謂享盡風流的人頭在地上只偏了偏,都沒滾兩圈。

  四周嘩然,原黃承譽屬下沖上來怒推樊濤,雙臉漲紅通道:“你做什么。”他彎腰去撿那顆頭,好似還能拼起來一般,口中念念不絕:“畜生,你個畜生,你個畜生.......”

  樊濤背對百姓,對這場戲演的有些厭倦,待那人將頭抱起又罵:“王上一心待你,你竟行此畜生行徑,你這畜生。”

  樊濤道:“大人身死,你我豈可付他遺志,大人,是想,以一己之私,換全城百姓的活路。”

  他上前兩步,像在搶一粒瓜,將黃承譽頭顱從那人懷里奪來,拎在手上,在眾人目光鋪就的道路上,一步步往城門處走。

  未凝盡的鮮血還在往地上滴,那個失了幼兒的婦人又哭又笑,問雨怎么小了,她說:“雨怎么小了?”

  樊濤走的慢,兩三百步距離走了約莫半個鐘頭。等到了城門下頭,那瘋婦人已然坐在地上嚎啕。

  她說:“雨停了,雨停了。”

  確實雨停了,黃承譽再無一滴血可留,四周靜的掉針可聞,樊濤將一手將人頭高高舉起,一只手掌重重拍在門縫處,高喊:“開門!”

  他好像真的崩潰,悲憤到聲嘶力竭:“黃承譽已死,開門!”

  那門沒開,他變掌為拳,一下接一下去砸,一聲比一聲嘶啞:“黃承譽已死,開門。”

  他喊“開門”。婦人喊:“雨停了。”

  有人起身,三五人起了身,又八九,數人起了身,齊齊往門口沖,而后眾口一詞,眾拳一聲:

  “黃承譽已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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