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雄兔眼迷離 > 不知春(五十四)
  他與薛凌共用此句,也許是巧合,畢竟古往今來深仇大恨不亞于寧愿同歸于盡。也許是刻意,上元當晚天子遇刺,街上行人多,那馬背上的賊人說了什么,總有幾個好事的在私底下嚼舌頭,聽到不足為奇。

  且齊世言已來京住了兩日,一路所見所聞,既知黃家造反,必有向昔日同僚舊交,問過朝廷近況,免不得聊起過此事。

  然具體如何,誰也猜不到了。

  薛凌還在壑園里翻箱倒柜,自與逸白分開,她即匆匆回了自己院,一路連奔帶跑,院里含焉招呼都顧不上回應。

  該有幾封,具體是幾封,大概一二,又或者三四,總之,齊世言的書信來了不少。

  齊清漪還在時,是她拿過來的。齊清漪離京之后,好像還來了兩封,當時還奇怪齊世言這老不死怎么知道自己住地,定是齊清漪話多,兩個蠢狗真不愧是一家人,一樣的惹人厭。

  只是這會卻怎么也找不到丟到哪去了,含焉見薛凌臉色不對,在院里站了片刻,壯膽走進來,發現散碎物件丟了一地,而薛凌彎腰整個人扎進柜子里,只露出半截裙角在外頭輕微搖晃,滑稽又詭異。

  含焉走近幾步,輕道:“可是什么要緊東西不見了?”

  薛凌停下手上動作,愣了愣才將身子拔出來,呆滯片刻,笑的莫名其妙,道:“也不是什么要緊東西,就是....就是得看看,確認些事。”

  她看含焉,道:“你見過幾封信嗎,信封上沒有落款。”沒等含焉答,又焦急自言自語道:“該不是隨手扔了讓丫鬟拿去丟了。”

  言罷大步走到外頭,招了個丫鬟來,道:“我房里有幾封無款之信,可是你們給我拿去燒了埋了?”

  含焉少見薛凌這般急切,緊跟著追出來,聽見她聲氣帶火,忙勸著冷靜些。丫鬟也是嚇的不輕,忙道絕無此事,主家東西,豈敢不問而自毀。然薛凌房里不歸她拾掇,得換個人問問。

  好像世事總是如此,越急于求成,越千回百轉,薛凌壓著怒意,即使她知道自己的怒意毫無來由,更不應該發在丫鬟身上,只是口氣免不了惡劣,斥道:“馬上把東西給我找出來。”

  丫鬟應聲而去,不多時即喚了另一個人來,諾諾張口似要解釋為何沒有隨侍院里,剛出了個聲,薛凌即擺手,冷道:“信在哪。”

  想是丫鬟私底下已說過緣由,來人不再多言,忙跑向里閣,不知從哪捧出個銷銀鎏金盒子,雙手奉到薛凌面前道:“姑娘要的信都在這里了,一封也不曾少的。”

  她接過盒子,還想破口罵兩句蠢貨,說了無款的,拿別的來做什么。看罷一眼,心煩更甚,原自己身份不便,多的是無款之信,實怨不得底下不周到。

  可怨不得,還是忍不住怨,她招手,示意丫鬟趕緊滾蛋,免得這怨氣傾瀉而出,傷人傷己。

  丫鬟求之不得,行了個禮,溜得比原上兔子都快。含焉心有擔憂,還站在原處,輕道:“什么事這般要急。”

  薛凌將盒子里東西一股腦倒到地上,蹲下來只顧著翻翻撿撿,道:“就是急,你先找個別的地呆著,別來煩我。”

  含焉輕嘆了嘆氣,眨巴兩下眼,輕手輕腳走得遠了些,去撿薛凌先前丟到地上的七零八碎。

  赤金的團菊簪子是永樂公主送的,紅翡的魚兒熊掌是李敬思挑的,上好的黃龍凍是園里逸白選的。撿一樣,一樣好。撿樣樣,樣樣都貴,有些都磕壞了。

  含焉一邊拾,一邊止不住心疼。這些精巧東西,哪經得住這般摔。也不知薛姑娘是怎的心思,找個書信而已,放著的掛著的鎖著的,全都能丟下地去,難不成都擋了她的眼?

  她把東西全部拾完,想放到妝臺上,再尋個笤帚來掃掃碎渣子。走到桌前發現那支石榴花還好端端的擱在臺上,似乎唯恐摔了,特意擱在最里,艷艷紅色一如舊日。

  薛凌終找到了她要的信,是有六七封,其中四封來自齊清漪離京之前,所述無外乎問安自愧,后三封是齊清漪離京之后來的。信雖無落款,封口處卻用印章蓋了日期。

  其中兩封倒也罷了,唯最后一封是在近日,因印章處完好無損,所以這封信,自己還沒被拆過。

  薛凌拿著看了看,想及自己是不待見齊世言,但每次有信,還是拆過瞅罷一眼的,這封沒拆,可是底下人拿來時自己在忙別的?

  猶豫了片刻,想著齊世言來信這種事,逸白應該要跟自己提過才對,可近日里竟毫無印象,難道他沒提?若說他故意隱瞞,直接命人燒了就是,今朝也不可能翻出來。

  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將信封舉得高了些,想透過光看看里面是什么東西。單看陰影輪廓,不過薄紙折了幾折在里而已,與先前那些并無異樣。至于里頭寫了啥,她不拆尚且看不著,逸白自也不知內容,想來不至于隱瞞。

  手指在信封上輕敲了兩下,當下忍不住拿著坐到一旁仔細撕開,上頭字跡比起自己前幾次看要遒勁許多,怪不得今日見他可以坐在輪椅上。

  開頭是慣用的問好之辭,唯一有些不同的,是稱呼。她記得以前齊世言用的“薛姑娘”,這一封信上,卻是“薛小將軍”。

  而后內容亦是大同小異,無外乎自愧當年,惜痛如今,直至信末最后一段方多了些勸誡。

  “薛小將軍,非老夫托大于年歲,實世人磋磨于光陰。爾來少年心性,愛恨由人,可敬可嘆之余,難免可悲可惜。

  吾嘗聞古有良弓繁弱,能逐金烏,一朝弦老,誓不獵蟲蟻之微微。又史記寶刀錕铻,能斬飛龍,縱生寒銹,仍不殺蚊蠅之渺渺。是故凡寶珠者,蒙塵而潔心不改,珪玉者,遇厄其華光更盛。

  有所為者,必有所不為。器尤如此,人何以堪?”

  人何以堪?薛凌張嘴,看向別處緩了緩,才繼續往下看。上續道:“蒙薛小將軍雅量,齊府得已歸故,又驚聞江山多變,愛女亦可辭京。雖終未得團員之好,感其深恩如海,未有毫末之怠。

  吾這一生,為臣失其君,為父失其女,為人失其節。每思于此,百死難消其孽。世間種種,不敢厚顏多念,唯小女清霏一人,尚作孤蓬漂泊無處,只盼小將軍照拂一二。

  吾老矣,苦日無多,幸小將軍來日方長,他日見得云開月明,霧散天青,不貪香燭冥火之祭,但求嬉笑怒罵數聲,亦全老夫生平之憾。

  齊世言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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