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雄兔眼迷離 > 洗胡沙(八十八)
  逢月十八,薛凌一行人已到了寧城外頭,安頓好旁余人,她自帶著薛暝擾城趁著天沒亮透往周遭走了一圈,才發現胡人兵馬還未到寧城,也就是說拓跋銑那蠢貨還沒將平城拿到手。

  她生了些許氣餒,原想著來了三兩句話就能從人手中討過來,現兒莫不然還要親自叫陣,這事兒要做出來,總是為難。

  確定四周半個胡狗也無,她與薛暝抱怨道:“什么蠢狗,按日子算,這大半月了,怎還沒到寧城來。”

  薛暝輕道:“勝敗兵家事,去年就聽說胡人要南下,準備充分,守的久些不足為奇。”

  他還要勸,薛凌伸手,一截草根不知何時何地掏的,上頭還隱約帶著土沒擦干凈,問:“你吃不吃。”

  薛瞑低目看,想此處沒活水源,定是沒洗,別吃為好,還沒說話,薛凌已丟到了嘴里,嚼巴著道:“算了,你吃自己挖”,又認真指了指地下:“這個天兒多的是。”

  薛暝頓舌,道:“咱們....要不要連著趕往平城,只是去了那,往何處去?”

  薛凌拍了拍手上浮土,歡快推他催道:“走走走,咱們快點走,跑馬過去不過晌午,就是找人有點難,草皮子上,不知那蠢狗安營扎寨在何處。”

  薛暝遲疑道:“去胡人那?”

  “怎么,你也要說勾連禍結?”

  “那倒不是,是咱們人少,是不是太兇險了些。”

  薛凌想了想,還是在拍巴掌,道:“無妨,富貴險中求,沈元州沒死,他舍不得動我,沈元州死了,我也不敢見他了。

  再說了,平城里頭是霍云旸舊人,個個都認識我,這才是去不得。”她沖著薛暝笑的無賴:“引狼驅虎,走。”

  薛暝應聲,二人從一處樹叢里探出身子,復回了眾人處,與霍姓二人如此這般商議后,便要再行啟程。

  霍知與薛暝同樣疑問,道是“胡地兇險,咱們是不是再觀瞻些日子,不必貿然行動,反倒是寧城這頭,大家知道的多些,混進去更容易。”

  薛凌上了馬,嗤道:“什么大家知道的多些,明明是你二人知道的多些,你二人知道的多,也不告訴我來哉。

  兩處一樣險,去哪不一樣,起碼城外園子溜得快,你還能喊兩聲救命。這要是進了寧城,喊也沒地喊去。”

  霍知又笑,道:“分明在下早已知無不言....”

  薛凌催道:“走走走。”說罷提韁往前,馬一跑起來,霍姓二人無奈,只得跟上。

  這兩日幾日相處,但見薛凌爽利,他二人倒生親近友好,并無嫌隙之處。只寧城為霍家舊地,確了解的多些。

  然薛凌要走,別無它法。人是這位薛姑娘的,事,上頭交代也是薛姑娘來辦,他二人只作守城。

  于是又跑馬大半日,繞到了平城北向,仍是薛凌先去瞧過,遠遠見平城北面墻黑門灰,余火尚燃,地上斷劍殘尸未收,城頭旗子迎風不起。

  她不復寧城笑顏,怔怔看過一會,與薛暝道:“看這樣子,多半今日晨間尚有攻城,胡人退的不遠。只是,拓跋銑必然住在中帳,你我不通胡語,想近到身側,是個麻煩活兒。”

  薛暝翹起拇指往后戳了戳,低聲道:“那倆姓霍有一個會。”

  薛凌側臉,吃驚道:“你不早說。”

  “我以為你知道。”

  薛凌想了想,霍云婉那狗別的不說,周到就是周到,定是防著自個兒和胡人暗中商議,特遣了倆會胡語的。還是自己小時候不學好,本來守在西北也是要回兩句的。

  她扯了薛暝道:“如此還杵在這干什么,趕緊去找人。”

  回到停頓處問過,原是霍知習胡語,薛凌伸手在其肩膀上坦然拍了兩拍,大發慈悲一般道:“原來霍先生藏器于身,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趕緊的,去找人吧。”

  霍曉幫著道:“此去胡人兵馬重重,如何找人?”

  薛凌笑道:“無妨,你說故人來訪,姓薛,問他帶印的皮子還要不要,我這還有。”

  霍知拱了拱手,道:“這一路多是姑娘擔待,難得有我二人效力的地方。”他轉與霍曉道:“咱們走吧。”

  霍曉似有不愿,霍知扯著將人拖了開去。薛凌復上馬,一面追著一面道:“往東十里有河,他們一定在水源處,等到了,我們在外候你,你往營帳東面進,按胡狗的習俗,多半人是在正東主帳的。”

  霍知應聲,熟稔去提韁繩,頭回跑在了薛凌前頭。單從馬術來說,薛凌對此二人還頗有好感,至少日子沒那么難熬。

  十里草皮遠比十里路更近,馬蹄天生就適合在原子撒歡,一行人幾句話功夫,已然看見了煙火,應是胡人攻勢退卻之后在生火修養。

  薛凌不敢在往前走,到底正是交戰時期,待霍知進去后,這頭一個會胡話的都沒有,萬一還沒見到拓跋銑,底下人先起了爭執,雙拳難敵四手,這幾個人,不夠看的。

  她招呼薛暝下馬,與霍知道:“這里地勢平坦,無處藏身,我們再近不得了,我遣兩人隨伱去,生死難料,你多加小心。”

  霍知笑道:“好個生死難料,富貴險中求,姑娘安心。”

  薛暝依言遣了兩人跟著,旁人便歇在青草處,原子上正是她最喜歡的季節,春盡夏初,雪銷水盛,人跟畜生一樣,沾著草皮就想打滾,偏此時那句富貴險中求拘著她動彈不得。

  富貴險中求,亦在險中丟,求時十存一,丟時十之九。

  她是來求公道,還是求富貴?薛凌回頭,遠望還能瞧著平城輪廓。城頭高處風大,往來數十年瞧旗幟皆展如鷹翼,今日只光禿禿的旗桿。

  她說:“怪的很。”

  薛暝順著她目光看過去,道:“哪里怪。”他第一次來平城,還當是這城與薛凌舊時記憶有差。

  薛凌癟嘴,攏手在眼又看,還是覺得奇怪,就算有過戰事,燒著了些,總該剩點在上頭,怎么一面也沒見飄的。

  她要說與薛暝,又驀地住口,反應過來,那不是光禿禿的旗桿。大抵是...

  血浸透了,凝固之后,風再吹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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