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玄門小國師又在卜卦了 > 第三四一章 他想起那年冬月
  “……阿辭。”少年滿目茫然,脫口的聲線縹緲發啞,他無意識地收緊了手臂,試圖將她抱得離自己近一點、再近一點。

  “阿辭。”墨君漓怔怔呢喃,雨水澆透了她的衣衫又浸濕了他的前襟,懷中的姑娘輕飄飄的仿佛沒有多少重量。

  他看著她失了血色的蒼白小臉,他看著她雙眸緊閉,他的嗓子無端發了堵。

  他忽然想起那年的冬月,他在乾平那座被風雪淹沒的亂葬墳崗上收起來的、她殘破不堪的尸首。

  她是不是又要跑了呀?

  這世間……是不是又要只剩他一人了?

  明明說好了,她不會再讓他給她收尸了。

  明明說好了——

  少年的大腦發了空,極致的恐懼霎時將他吞沒入海,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從未有哪一刻似這一刻這般絕望迷惘,那恐慌近乎將他溺斃。

  胸口麻得仿若不能呼吸,他喉管內不受控地泛上股膩口的猩甜。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衙,他只知等他再略略回神之時,那府衙的銅釘大門便已然矗在了他的面前。

  墨君漓抱著人翻身下馬,大步沖進了院內。

  “主子,您回來了。”留在衙上核對賬目的燕川聞聲來迎,瞥見被他抱在懷中的半大姑娘,神情不由有著一瞬的凝固,“這……三小姐?三小姐她這是怎么了?”

  “去找宛白。”少年目光空洞,言簡意賅,“然后去查!”

  “屬下遵命。”燕川拱手,話畢便轉身去尋了宛白,慕三小姐的樣子看起來不大妙,盡快找來個靠譜醫者,才是現下的重中之重。

  至于究竟要去何處查、查什么,自家主子眼下這個狀態顯然是不好多問了,不過,這種東西,即便是沒他詳細吩咐,他也大致猜的明白。

  三小姐風塵仆仆,又著了一身輕便男裝,多半是從京城騎馬過來的,那么,他只要在尋來宛白后,動身探查一番,淮城外的林道上發生了什么就好。

  燕川的眼瞳微微發暗,近幾日,淮城內五殿下的人便很不安生,為防橫生事端,觀風閣近期亦在往此處增派著人手,若他所料沒錯,此事大抵與五殿下脫不了干系。

  青年的動作一向利落,不出兩刻就尋來了宛白。

  后者趕至府衙后院時,少年正抱著人立在房中發呆。

  他身上的衣衫濕了大半,不斷有水跡自他衣角滴落,于他腳下匯成淺淺的一片,似是兩刻都不曾動過。

  他的眼底爬滿了血絲,眼眶紅得嚇人,面色比那新制的宣紙還要白上幾分,宛白一眼過去,竟險些沒分出來到底哪一個才是病人。

  她打入觀風閣以來,還真是頭一次見到自家主子失態成這個模樣。

  宛白輕聲嘆息一口,上前行過一禮后,小心地伸了手,試圖接過他懷中的姑娘:“主子,您先把小姐放下來吧,屬下好替她換身衣裳、把把脈。”

  墨君漓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他仍舊固執地抱緊了慕惜辭,甚至在宛白想要伸手接人時,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避開了她的手。

  “主子。”宛白無奈,卻也只得放輕了聲音細細安撫,“您這樣抱著,屬下也沒法子給小姐把脈——總得讓屬下看看她的傷勢呀。”

  “再者,外面下了這么大的雨,小姐的衣裳都被澆透了,濕漉漉的黏在身上難受不說,也容易風寒。”

  “風,寒。”少年啞著嗓子擠出兩字,發空的眼神勉強恢復了點零星的神采,宛白見此連忙乘勝追擊,繼續勸慰:“對呀,一直穿著濕衣服容易得風寒。”

  谷</span>“所以,您將她放下來好不好?屬下先幫小姐換套干凈衣裳……姑娘家不能總受風的。”

  “……好。”墨君漓木然點頭,僵硬地松了松手,宛白忙不迭將人接下,轉頭送去了內間的榻上,順手放下了雕花飛罩上設著的軟簾。

  少年瞅著她的動作,木愣愣低頭看向自己的指尖。

  前生給慕惜辭收尸入殮時的種種,跑馬燈似的不斷浮現在他眼前。

  他想起那無數透骨猙獰又被磨得破碎的箭頭,想起她血肉模糊又被凍得硬邦邦的背脊,想起她素衣上干涸了又被雪水洇開的大團深褐……

  他想起她滿身的傷痕,想起她發間結著的、夾雜了血肉的冰碴……

  他想起他曾親手將她埋葬。

  他鼻頭一酸,兩行淚珠驟然掙脫了眼眶,滾燙的水滴打在掌心,聚作一方小小的潭。

  時至今日,他才發現,原來那一幕早就成為了他心底的魔障。

  墨君漓閉了眼,五指收攏時那水珠順著他的指縫淌入了衣衫,修剪整齊的指甲仍舊在他手中留下了幾道深痕。

  “主子。”宛白拂開簾子快步出屋,面上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屬下給小姐把過脈了。”

  少年聞聲轉了轉眼珠。

  “沒什么大礙,小姐她只是累得脫力暈過去了,休息夠了便能好。”宛白笑笑,行至桌邊摸了紙筆,飛速寫下兩張藥方。

  “小姐這會正累著,您先不要管她,讓她好好睡上一覺再說。”

  “然后屬下這邊會開兩個方子,等下抓齊了藥再送來,待到小姐這一覺醒了,您再派人熬藥給她吃,這樣養一養,也就利索了。”

  “好。”墨君漓頷首,聽聞小姑娘的身子并無大礙,他心頭懸著的那塊石頭亦總算放了下來,“她大概……會睡多久?”

  “小姐此番累得狠了,依照這個情況,應當能睡個一兩日吧,不會超過三日。”宛白沉吟,“具體多久,屬下便不清楚了。”

  “行,多謝。”少年微微點頭,他正想進內間看看,便聽木門吱嘎,燕川帶著滿身的水汽,匆匆入了屋。

  “主子,查到了。”青年拱手,眉宇間霜色森然,“是五殿下那邊動的手,他派了十來個人在路上圍堵三小姐,企圖將小姐活捉。”

  “小姐與他們打了一遭,八個刺客,殺了兩個,剩下五個加上一個宿鴻,不知什么原因自行內斗了起來。”

  “屬下趕到時唯有宿鴻還剩半口氣,這會人被屬下綁了放在前廳,主子可要去看看?”

  “宿鴻?”墨君漓眉梢微蹙,隨即冷笑一聲,翻手拂袖,“看就不必了。燕川,你提上那宿鴻,隨我走一趟。”

  “是。”燕川應聲,繼而斂眸,“不過,主子您帶著宿鴻……是準備去哪?”

  少年聽罷,不曾言語,他只一把摘下懸于墻上的素色長劍,劍刃出鞘三寸,寒光即刻晃了一室。

  他長睫半垂,盯著那雪刃的眉目冰冷非常:

  “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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