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燕辭歸 > 第234章 什么倒霉玩意兒
  一時之間,各種想法充斥著晉家大太太的腦海。

  混雜且紛亂,像是一只被各色針線擠滿了的簍子,想從中尋個線頭出來都難,更別說梳理各種結頭了。

  林瑯輕輕拍著大嫂的背,替她平穩著情緒,同時問林云嫣道:“云嫣,那歹人……”

  姑侄兩人親近,一來二去的眼神里,林瑯便確定了。

  那下手的歹人應是死了。

  林瑯深吸了一口氣。

  小姑娘家家的,竟然能把那行兇之人給……

  興許是出其不意,興許是其中有人相助,但總歸是“一條人命”。

  若真的鬧得沸沸揚揚之時,阿舒的名聲毀了,云嫣難道就不受影響了嗎?

  哪怕她是郡主,哪怕她是救人心切,哪怕那混球被揪到衙門里也是砍頭的命,但云嫣說得對,流言蜚語連累人!

  背負上人命官司的云嫣,一樣被連累。

  林瑯的心一下一下,揪著痛。

  明明是兩個懂事又乖巧的好姑娘,卻遇著這種狀況。

  她得替阿舒著想,她更要替云嫣著想。

  “大嫂,”林瑯整理著思路,輕聲細語與晉家大太太分析狀況,“被云嫣抓到的只有那下手的侍衛,而太子殿下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面。

  他知不知情都是兩說。

  我們說他指使手下,他能推得一干二凈。

  我們難道還能跟圣上去爭論他的寶貝兒子是不是背后真兇嗎?

  爭不贏的,哪怕一時占了上風,最后一敗涂地的也一定是我們。

  太子最多就是一個治下不嚴的罪,進御書房里挨圣上兩句,來我們家里給老爺們賠個禮。

  他本就對阿舒有想法,可大嫂愿意之后……”

  晉家大太太的呼吸一凝。

  林瑯的話句句有理,心里即便難受至極,大太太也聽進去了。

  唯有這最后一句,她一想到可能發生的事情,就是一陣頭暈眼花。

  憑什么?

  憑那人是太子殿下?

  他被“污蔑”了,他為了“賠禮”,他不走歪門邪道,他要把阿舒名正言順地帶走。

  可去他的名正言順吧!

  沒有這么欺負人的!

  這不單是要阿舒的命,這是連她的命也要一塊收了。

  “我們要保住阿舒,”晉家大太太捏著林瑯的手,她心神亂著,手上勁兒大了都沒有察覺,“我知道告不過太子,真去打官司,就是把阿舒架在火上烤,讓全城老百姓都指指點點看熱鬧。

  郡主啊,我萬分感謝你救了阿舒,要不是你,之后……

  我現在心里亂,說話也不周全……”

  林云嫣淺淺笑了笑。

  伸出手,包裹著晉家大太太的手,沿著手背的筋骨細細撫著,讓她平順些,也慢慢松開了林瑯的手。

  “事情已經發生了,得自己邁過去,”林云嫣柔聲道,“想想家里人,想想阿舒姐姐,她還要你的支持呢。

  之后等晉家姑父們坐下來,家里一道拿定主意。

  若瞞下,所有人都當沒有這回事,阿舒姐姐只是去廟里進香,我去尋她玩了,傍晚一塊回來而已。

  若真要撕開來……”

  晉家大太太道:“會瞞下的。”

  林云嫣點了點頭。

  時候不早了,她還要回誠意伯府。

  走出屋子,看著天邊淡淡晚霞,她輕輕笑了笑。

  正如姑母說的那樣,此事無論如何,都會被定為耿保元行兇,與太子無關。

  想要將之蓋到李邵頭上,唯有“真憑實據”。

  她悄悄跟著耿保元,與跟著李邵的玄肅會合,把事情張揚開來,讓左鄰右舍、街頭巷尾的人都看到太子對晉舒行歹事。

  可她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來。

  那狀況下,晉舒會比從前更慘,她還如何活下去?

  晉舒是受害者,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只因與玥娘的神似就喪命……

  一條無辜性命,與見死不救當黃雀,兩者之間,林云嫣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她想,徐簡也是一樣的。

  扳倒李邵很難,他們還要想很多辦法、尋許多機會,但這辦法與機會,不應該建立在“犧牲能救之人”的前提下。

  屋里,晉家大太太緩了許久,直到晉舒梳洗干凈了,她才硬打起精神來。

  手上拿著帕子,親手替女兒擦拭長發,大太太看著鏡子里的嬌柔面容,眼眶隱隱發紅。

  “阿舒,”大太太道,“你不好受,母親也一樣。可你看,你好好的,外頭也風平浪靜,我們一起把這個坎邁過去。不要辜負了自己,也不要辜負了郡主。”

  晉舒垂著眼,輕聲道:“我沒有那么怕,真的,我睜開眼看到的是郡主,我們一塊在寺里走了走……”

  后怕當然后怕,卻也僅僅如此了。

  會遭遇什么,全是想象,實際沒有發生過,因而連想象都是虛的。

  就像是那鬼怪異志,叫那驚奇可怖的故事給嚇著了,夜里睡不著覺,睜眼閉眼都不安,但是心里很清楚,天會亮的,只要有了光,腦海里幻化出來的妖怪就都不見了。

  至于被捂住口鼻迷暈的經歷……

  固然不好受,但她能邁過去。

  夜色漸漸籠罩京城。

  一鍋紅燜雞肉,肉香皮滑,頗為下酒。

  李邵十分滿意。

  從雅間里出來,見侍衛錢滸皺著眉頭、心神不寧,李邵便問了一句:“怎么?沒吃飽?”

  錢滸忙搖了搖頭:“小的有點擔心耿保元。”

  李邵奇道:“他一個大活人,又有功夫在身,還用得著你擔心?說起來他今兒告假是做什么去了?”

  錢滸吞了口唾沫。

  那日見太子若有所思,他和耿保元就起了念頭。

  之后仔細一合計……

  耿保元也不知道是怎么長的腦子,安排起來一套一套的,就那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那位姑娘給安排得明明白白。

  錢滸聽得一愣又一愣,最后沒敢真點頭。

  他有賊心沒賊膽!

  耿保元倒也不為難他,綁人這種事,有一個瞻前顧后的同伙兒,只會壞事。

  據錢滸所知,耿保元踩點去了。

  先去那法安寺里轉轉,最好能弄清楚那位姑娘的身份。

  當然,賊不跑空。

  馬車、袋子都得備好,萬一趕巧遇上了,立即就能得手。

  只不過,事成之前不能告訴太子殿下。

  畢竟他們不知道劉公子說的是真是假,萬一一丁點兒都不像,白白叫太子失望一回。

  劉公子怎么樣,他們不管,可他們兩個是要在太子跟前做事的。

  錢滸不參與綁人,心里卻十分記掛此事,眼看著一整天過去了,耿保元那兒沒有一點消息……

  雖說一擊必中的可能性很小,但踩點踩出什么結果,怎么也不來說一聲呢……

  他錢滸沒用歸沒用,聽個響還是行的吧。

  心里發虛,錢滸又看了太子一眼。

  見殿下還等著他回話,他顧不上再多思量、沖口而出道:“他好像是說,要給您去抓一只羊回來。”

  此羊顯然非彼羊。

  就是李邵沒聽出來,還以為就是只大肥羊。

  “那你擔心什么?他還能被羊頂翻了嗎?”李邵哈哈一笑,“抓羊也好,明日烤兩條羊腿,再切點兒肉燉個鍋子。”

  錢滸附和著笑了笑。

  到第二天早上,該換班的時候,錢滸就真的笑不出來。

  阮保元沒有出現。

  侍衛缺值,李邵嘴上嫌棄了幾句就沒有再提。

  內侍又調了個人少來頂差事。

  錢滸顧不上回家歇覺,直接尋去了耿家。

  耿家老爹渾然不知:“他昨兒不是當值嗎?告假了?擔心什么,他又不是什么丫頭片子,出門不會吃虧的。就那身板,誰敢打劫他啊!叫我說,怕是老毛病犯了,躲哪兒賭錢去了吧。你可替他瞞著太子啊,要不然這飯碗丟了,可怎么是好?”

  錢滸沒轍了,怏怏回家。

  又到天黑,他再次來到耿家,得知耿保元依舊沒有蹤影,錢滸后背汗毛直立。

  不對勁,肯定不對勁了!

  耿家老爹這會兒也有些急。

  他就怕耿保元陷在哪個賭局里賭了個昏天暗地!

  輸多少銀子先不說,明兒再不好好當侍衛,飯碗就真丟了!

  太子殿下跟前做事,多好的肥差啊!

  近有月俸,遠有前程,眼紅的人數不勝數。

  耿保元自己不爭氣,被人抓住缺值的小辮子,那可怎么是好?

  “走走走,陪我去幾個賭場轉轉,我非把那臭小子逮回來!”耿家老爹提著拐杖,招呼錢滸。

  錢滸并不信這話。

  他總覺得是法安寺那兒出問題了。

  可眼下城門已關,他也尋不到寺里去,想了想還是應了耿家老爹一塊去。

  萬一呢……

  當然,事實證明,沒有這么萬一。

  他們尋到了快四更天,依舊毫無收獲,人家地盤上甚至都沒有見過耿保元。

  錢滸一整夜沒休息,等到了換班時候,精神萎靡極了。

  內侍見狀,好一通訓斥。

  不止錢滸“心思不在保護太子上”,耿保元更是“人高馬大還留著根、比雜家這種沒根的都不像話”。

  李邵從屋里出來,聽見那內侍罵得兇,便又問了一句。

  內侍氣呼呼地直告狀。

  李邵聽完,上下打量了錢滸好幾眼:“你和耿保元在搞什么鬼?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錢滸額上直冒汗:“沒、沒有……”

  “那他是叫肥羊宰了嗎?”李邵喝道。

  昨兒想好了烤羊腿、燉羊鍋,結果連個羊影子都沒見著,得虧沒有去御書房與父皇說一聲,要不然他得從街上買只羊給父皇烤上!

  錢滸一個冷顫,噗通就跪下了:“殿下、殿下息怒,其實是耿保元他、他……”

  在李邵的冷眼注視下,錢滸戰戰兢兢說了來龍去脈。

  “前回說與玥娘有些神似,耿保元就想去探一探。”

  “去了就沒回,他家里都找不到他人。”

  “小的擔心他出事。”

  “哎呦!”

  話說到一半,錢滸的肩頭就被狠狠踹了一腳,身子一歪摔坐在地上。

  李邵尤不解氣,又是一腳狠的:“什么探一探?我看你們就是想綁人吧?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是吧?”

  “小的、小的……”錢滸痛得連連倒吸冷氣。

  這不對啊?

  殿下竟然會反對這事?

  難道說,從頭到尾耿保元想拍馬屁都拍到了馬腿上?

  李邵罵道:“事先不與我商量,自作主張去綁人,不止沒綁回來、還把自己給弄沒了!

  要我說,準是踢到鐵板,綁人不成反被人抓了。

  回頭被人捆到衙門里,他耿保元說都是他干的、跟我沒關系,單慎能信他?”

  李邵越想越氣。

  得虧徐簡不在順天府坐著了。

  要不然以徐簡那無中生有、火上澆油的能耐,還不知道要在父皇面前如何抹黑他呢!

  這么一想,李邵扭頭與那內侍道:“綁人都能綁出事,就這還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侍衛呢!”

  內侍連聲與李邵說好話,哄他脾氣。

  錢滸呆坐在地上,想了又想,悟了。

  綁人沒有錯,錯的是耿保元失手了,會連累到殿下。

  那是能讓順天府、御書房聽見風聲的事情嗎?

  絕對不能!

  錢滸忙重新跪正了,磕著頭與李邵道:“殿下訓斥的對,耿保元辦事不利,危害殿下。

  只是他現在下落不明,他那老爹見不到人,衙門開印后一定會報官。

  等順天府插手,萬一查出些什么來,殿下真叫耿保元給連累壞了!

  小的以為,眼下由小的去法安寺打聽打聽,若確定那耿保元出事了,就與耿家老爹說說明白,給他比銀錢,別讓他生事。”

  李邵臉上很不好看。

  銀錢,他不在乎,給出去多少,他也不心疼。

  他就是不服氣!

  底下侍衛弄出來的麻煩,卻由他的銀錢來善后,真是見了鬼了!

  晦氣!

  什么倒霉玩意兒!

  前回這兩人說起來時,他也沒表態,怎么他們就自說自話成這樣了?

  “那天說是劉迅跟你們講的吧?”李邵問了,與那內侍道,“去,把劉迅給我叫來!”

  不多時,劉迅就趕來了。

  這是他頭一回進太子東宮,真是看什么都新鮮。

  最激動的當然是他那噗通噗通的心跳了。

  說起來,那兩個侍衛但凡不是個蠢的,應該聽懂暗示了吧?

  過去幾天了,莫不是已經得手了?

  也是!

  太子身邊的侍衛,身手出眾,綁個手無寸鐵的嬌柔姑娘,還能有失手的可能?

  那不是貽笑大方了!

  他作為提供消息的人,大功勞占不上,小好處總該有一些。

  劉迅滿腦子想著這些,直到他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錢滸。

  好像、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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