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燕辭歸 > 第331章 青竹帕子
  隨著太子李邵解了禁足、登上小御座,朝堂上那股子浮躁的氛圍漸漸平息下來。

  圣上的態度擺在這兒,舊賬已經成了“舊”的,在太子再弄出其他事端之前,繼續圍繞殿下做文章,顯然不是聰明之舉。

  前朝歇了,后宮自然也歇了。

  翠華宮里,皇貴妃感觸最為深刻。

  十一月初一,一眾嬪妃過來問安,表面一團和氣,也少了許多試探之舉。

  這讓皇貴妃都舒坦了起來。

  等人都散了,嬤嬤給她添茶,輕笑著道:“您近來心情不錯。”

  皇貴妃也笑。

  輕松些,誰不喜歡呢?

  李邵解禁那天來給她問安,話里話外的,也提過讓她在圣上面前美言幾句。

  皇貴妃當時聽得心里直發笑。

  美言?

  太子殿下還需要別人在圣上面前美言?太子自己不做蠢事,比什么都強。

  她才是真的怕了李邵了。

  李邵老老實實的,她的日子很好過,李邵自尋死路起來,她也不得不被卷進來。

  有什么好卷的?

  她又沒有兒子!

  她只想過安生日子。

  這半個月,前朝風平后宮浪靜,圣上情緒也不煩躁、不會想著來翠華宮里松口氣,她連圣駕都不用接,神仙生活。

  當然,皇貴妃也不能完全不理會圣上那兒。

  想了想,她便問:“給寧安郡主添的陪嫁都挑出來了嗎?”

  嬤嬤道:“按您的意思都準備好了,過幾日就送往誠意伯府。”

  皇貴妃頷首,調整了下引枕,躺下閉目養神。

  近幾日歇得好,她其中并不困乏,許是熏香寧神,漸漸地也有了睡意,不同夢境變幻。

  再睜開眼時,已經過了三刻鐘。

  皇貴妃醒了醒神,回想著那幾個夢境片段,長睫顫了下。

  “嬤嬤。”她開了口,聲音很啞。

  嬤嬤當她是睡得嗓子干澀,忙奉上一碗蜜茶:“您潤一潤。”

  皇貴妃小口小口飲了,再說話時,音色與平日無異:“我原有一方帕子,繡了青竹的,你還有印象嗎?”

  嬤嬤皺眉回憶著:“奴婢想不起來了。”

  “閨中之物,我記得我帶到了潛府,入宮時也帶來了,”皇貴妃道,“這些年倒是一直沒有用過,就是不記得收在哪兒了。”

  嬤嬤一頭霧水。

  閨中?

  那都二十年前的事了。

  娘娘好端端的,找一塊舊帕子做什么?

  “仔細尋尋,”皇貴妃沒有解釋,只說要求,“盡快找。”

  嬤嬤應了。

  皇貴妃久居翠華宮,這么多年了,宮里物什實在算不得少。

  好在底下人平素打理用心,一時之間,即便不確定會收在哪兒,也能準確地列出幾處“不會收在哪兒”,排除了不少地方后,余下來的雖說也不少,但也能有個主次先后。

  嬤嬤帶人找了三天,最后在一個樟木箱籠里的一堆舊衣物里,尋到了那塊帕子。

  皇貴妃先沒有管帕子,反倒是對著那些舊衣裳好好懷念了一番。

  有閨中的,也有剛入潛府不久的,甚至還收著剛冊封為皇貴妃時的衣物,前后這么多年,穿肯定是穿不進了,但女子愛俏,少不得照著鏡子、比劃回憶。

  “我原來也有那么活潑的時候,這顏色粉的呀,以前怎么敢穿呢?”

  “腰這么細?我當時到底吃沒吃東西?”

  “以前真是想不開。”

  嬤嬤站在一旁,聽她絮絮叨叨的,想到皇貴妃這么多年的變化與經歷,心里著實有不少話,但最后都沒有開口。

  說那些做什么呢?娘娘自己都看開了。

  皇貴妃的心思從舊衣裳中收回來,再次拿起了那方帕子。

  畢竟太多年了,饒是一直好好收著,帕子也不可能簇新,角上繡的青竹也退了些顏色。

  指腹在竹葉上撫了撫,皇貴妃靜靜坐了會兒,才好帕子整齊疊好。

  “把它也記進添妝里,”她道,“拿個盒子裝好。”

  嬤嬤訝異。

  皇貴妃與寧安郡主其實沒有多少交情,滿打滿算的,也就逢年過節時、郡主來請個安而已。

  郡主出閣,只論親疏,皇貴妃不用添妝,不過是娘娘代掌后宮,才有了添妝以示恩典。

  再攀一攀關系,指婚之事是皇貴妃與圣上提的。

  如此狀況下,添妝就是走過場,不用豐厚,選擇幾樣金貴華美的,彰顯皇家氣度與祝福,那就夠了。

  一箱一想往誠意伯府抬,那是慈寧宮的事兒,輪不到翠華宮出這個風頭。

  因此,一方帕子、還是一方舊帕子,在那添妝冊子上實在格格不入。

  何德何能?

  這帕子憑什么?

  嬤嬤心里一堆嘀咕,見皇貴妃依然沒有解釋的意思,便依言去辦了。

  她挑了個大小合適的花梨木盒子,盒子面上嵌骨文竹圖樣,也算是和那帕子對得上些,盒子里頭墊了塊紅色錦布,白色帕子擺上去很是顯眼。

  當然,用嬤嬤的話說,這盒子都不知道抵多少方帕子了,何況那帕子還是舊物。

  盒子給皇貴妃過目,見她點了頭,嬤嬤到底是好奇,試探著問:“您為何給郡主準備了這么一塊帕子?”

  皇貴妃沉默了會兒,似是在思考著什么,后又道:“突然想起來了而已,倒也沒有多余的想法。”

  嬤嬤沒有全信,卻也知道皇貴妃脾氣,娘娘既然不想多說,她肯定也就不問了。

  十一月前半程走得很快。

  隨著婚期臨近,輔國公府與誠意伯府都忙碌許多。

  十七那日,天色陰沉了一下午,入夜后開始飄雪,簌簌下到了天明。

  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沒有積起來多少,卻讓京城又冷了許多。

  朝房里,前幾天也開始擺上炭盆了,這也不單是為了徐簡,更是為了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大人。

  可出了朝房,往金鑾殿去的這一路就是冰冷的了。

  步道清掃過了,沒有留下積雪,但地磚濕滑,并不好走。

  直到進了大殿,才算是稍稍有暖了些。

  大殿里也備了炭,可惜太過空曠,擺得也不多,只能算是聊勝于無。

  安逸伯今日心不在焉,時不時地就看徐簡兩眼,尤其注意徐簡的站姿。

  很明顯,徐簡很不舒服。

  安逸伯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那天徐簡怎么跟他說的來著?

  “已經在恢復中了,問題不大,不會耽誤事。”

  “倘若最后耽誤了迎親,郡主恐怕會氣得把蓋頭直接甩他身上。”

  徐簡都那么說了,安逸伯哪里還好意思繼續勸?

  現在想來,當時還是應該再勸兩句。

  他自己勸不動,就該去請誠意伯出面,泰山大人的面子、徐簡總會給的吧?

  現在么……

  還有十天就成婚了,這會兒說要歇一歇,不太合適。

  主要是,太子殿下那兒不合適。

  不管怎么說,這一個月里,殿下跟著圣上上朝,下朝后又跟隨三孤,很太平、也很踏實。

  安逸伯猶自琢磨著,直到曹公公喊了“退朝”,他才回過神來,恭送圣上。

  等到圣駕離開,安逸伯趕緊走向徐簡:“傷怎么樣了?今天冷,我看你不太舒服。”

  徐簡活動了下右腿,語氣淡淡的:“老樣子,過得去。”

  安逸伯一肚子的話翻滾了幾遍,最后都咽了下去。

  “比起我的腿傷,”徐簡一面走,一面道,“伯爺還是再操心操心儀程吧。”

  “不會出岔子的,”安逸伯笑了起來,“成親這么要緊的事,一定有條不紊。說起來,今天慈寧宮要添妝。”

  徐簡點了點頭:“皇貴妃娘娘那兒也有一份。”

  “不愧是皇太后的掌上明珠,”安逸伯摸了摸胡子,“能娶到郡主,真是有福氣。”

  說著,他抬手拍了拍徐簡的肩膀。

  徐簡笑了聲,唇角微揚:“是,有福氣。”

  今日的京城格外熱鬧些。

  一抬抬的添妝賀禮從西宮門送出,穿過大街送往誠意伯府。

  小于公公坐在轎子里,撩了簾子聽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一時間也頗為感慨。

  賜婚的圣旨亦是他去伯府宣的,好似還是不久之前的事,沒想到一眨眼就是婚期了。

  可再想想,想到郡主與輔國公幾次在慈寧宮交談的畫面……

  這一眨眼可能還是慢了些。

  有情人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誠意伯府大門打開。

  府內眾人都已經準備好了,歡喜迎接賀禮。

  小于公公宣了皇太后口諭,又念了禮單,而后把單子交到林云嫣手中:“郡主,娘娘天天念著呢!”

  林云嫣莞爾。

  慈寧宮的恩典才走,翠華宮的賀禮也到了。

  圓臉的嬤嬤喜氣洋洋,開口全是吉祥話,送上的禮單冊子里只薄薄一張紙,東西卻樣樣精美華貴,唯一聽起來樸素的是“青竹帕子一方”。

  一團和氣與熱鬧里,誰也沒去計較那帕子究竟是什么帕子。

  等宮里人都走了,陳氏幫著林云嫣把添妝都整理了一遍,搬入庫房之中,等著送妝時一并抬去輔國公府。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里,林云嫣看到了那塊帕子。

  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舊”,偏偏拿個精致盒子裝著,讓人一頭霧水。

  林云芳湊過來,把帕子翻來覆去地看,而后給了林云嫣一個疑惑萬分的眼神。

  布料自然是好的,但要說多么貴重,也不至于。

  刺繡也算不錯,但肯定不是出自大家之手,真要比拼一番高下,還是她們大姐的繡活更勝一籌。

  皇貴妃為何會送這么一塊帕子過來?

  “難道是娘娘年輕時用過的?”林云芳猜測道。

  林云嫣搖了搖頭。

  她沒有見過這帕子,從前也沒有見過。

  或者說,一直以來,她與皇貴妃打的交道就不多。

  她也無法理解皇貴妃送這方帕子的想法,但是,直覺告訴她,其中應該有一番緣由。

  從林云芳手中拿過帕子,林云嫣也翻來覆去看了看,著實看不出什么端倪,心念一動,她拿著帕子去問林云靜。

  林云靜就在外頭廊下,笑盈盈與黃氏說著什么,母女兩人說到起興處,樂得不行。

  “大姐。”林云嫣喚她。

  林云靜與黃氏說了一聲,走到林云嫣身邊:“怎么了?”

  “大姐幫我看看這帕子,”林云嫣問,“皇貴妃送來的,我看不懂。”

  林云靜應了,看來看去,眉頭也皺了起來。

  布料上看不出,她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了刺繡上。

  這是林云靜擅長的,她看得也就格外仔細。

  “能看出是練過的,”她道,“但又沒有那么出彩,中等偏上,不過用的絲線很好,雖是舊了、褪了些色,但很均勻,能用這布、這線的,不說一定是宮里人,也會是咱們這樣的人家。針腳上看……”

  林云靜頓了頓,她甚至把帕子舉起來,對著陽光細細分辨,而后道:“我好像見過。”

  林云嫣眨了眨眼,略感意外:“見過?”

  “我是說這個繡法手藝,這帕子可能比我歲數都大了,”林云靜擰著眉,“印象不深了,一時間想不起來。”

  林云嫣明白她的意思了。

  林云靜可能見過繡帕子的人所繡的其他物什。

  “那就勞煩大姐替我多回憶回憶,”林云嫣笑著道,“若有想到什么,一定得告訴我。”

  林云靜自是點頭。

  而后,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抬起手在林云嫣的鼻尖上輕輕一點。

  “我要替你回憶的事情還有呢,”林云靜俏皮地眨眨眼,“我上次不還與你說,我似乎覺得我二妹夫說話聲音耳熟,我也得想起來告訴你。”

  一聲“二妹夫”,林云嫣還沒笑,跟著探頭出來的林云芳先笑了。

  見姐妹們笑個不停,林云嫣亦忍俊不禁。

  “你想,你趕緊想!”她知道姐妹們都在打趣她,她也不會不好意思,抬了抬下顎,道,“可不能讓我一直牽腸掛肚的,嫁人都沒心思嫁了。”

  誠意伯府里笑語晏晏,大街上,還有無數圍觀了的百姓在津津樂道。

  見姐妹們笑個不停,林云嫣亦忍俊不禁。

  “你想,你趕緊想!”她知道姐妹們都在打趣她,她也不會不好意思,抬了抬下顎,道,“可不能讓我一直牽腸掛肚的,嫁人都沒心思嫁了。”

  誠意伯府里笑語晏晏,大街上,還有無數圍觀了的百姓在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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