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燕辭歸 > 第387章 那就劈了
  因著李邵掙扎,轎子走得很是不穩。

  好在他病中體力經不住折騰,發現再掙也無用,李邵干脆就泄了勁不掙了。

  轎子里靜了下來。

  郭公公與汪狗子都松了一口氣。

  兩個侍衛怕太子萬一冷不丁再來一下,根本不敢松手,依舊小心翼翼扶著轎門,如此把人送回東宮,才算是“幸不辱命”。

  這下輪到郭公公與汪狗子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了

  圣上雖沒有說禁足,但照郭公公想,事已至此,殿下還是老實在東宮養病好些。

  他召集了底下人,耳提面命了一番。

  汪狗子扶李邵在床上躺下。

  李邵一動不動躺著,兩眼放空,整個人都是迷茫的。

  良久,他的嘴唇動了動:“狗子。”

  汪狗子忙上前等吩咐。

  “父皇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李邵聲音嘶啞,透出茫然來,“我是太子啊,我一直都是太子,我怎么可能不是太子……”

  汪狗子給他倒了盞茶。

  要他說,天下哪有什么一成不變的東西。

  他還聽過一句話,叫作“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

  連皇帝都能換,太子又有什么不能換的?

  更何況,不說主子那兒是個什么想法與要求,僅僅以皇太子的準則來看,殿下實在不合格。

  能做十幾年的太子,已經是圣上萬般寵愛了。

  心里嘀咕,汪狗子嘴上說的依舊很好聽:“這事兒怪不得圣上,殿下前幾天上朝時也看到了,有些人心急火燎的那樣子,真是咄咄逼人。

  如今看起來是一面倒,圣上也不能一味與朝臣們反著來。

  廢太子,應該是一種安撫的舉措。

  可您再想想,圣上現在能廢您,往后也一樣能把您再立起來……”

  李邵冷哼了聲:“你說得倒是簡單。”

  “哪里是小的說得簡單,小的其實也不懂多少,都是您先前說給小的聽的,”汪狗子道,“您說的,其他殿下年紀太小,便是二殿下也比您小了這么多,他們想要越過您,沒個十年二十年,怎么可能呢?

  還有輔國公,他這會聰明反被聰明誤,被裹挾著到了廢太子這一步,可他最好的選擇還是您,等他養好了腿,還能不替您多想辦法?

  不止是他,還有郡主,皇太后為了郡主著想,也會多考量他們兩夫妻的意思。

  您有幫手,有時間,您只要自己穩住了就好。”

  李邵聽完后沒有言語。

  觀他面上依舊沉悶,汪狗子也不知道太子聽沒聽進去,可只要李邵太平些、別在這個當口上再火上澆油,汪狗子就很阿彌陀佛了。

  御書房里,圣上等了會兒,三公結伴來了。

  臨進來之前,曹公公悄悄與三人透了底。

  聽說太子與圣上鬧得不甚愉快、被塞進轎子里送回東宮了,三公面面相覷。

  “朕叫三位愛卿來是想把廢太子的詔書擬了。”圣上道。

  錢太傅道:“詔書自有格式規矩,并不難寫,只是時間上,您下決心了嗎?”

  “定在年前。”圣上疲憊道。

  費太師眉頭皺了下。

  他們三人都知曉內情,同時他也是在背后“推動”廢太子的主力軍,只是做是這么做,時間上他還是有異議。

  “老臣以為,還是要放到年后,”他建議道,“從起案到昭告,議程太趕了,而且……”

  圣上示意他但說無妨。

  費太師道:“您是被‘逼’著廢太子的,您得再咬牙堅持堅持。”

  圣上呵的笑了,笑容頗為自嘲:“那就趕在封印前起案,大小事情都準備好,年后開印便昭告天下。”

  問圣上討了紙筆,秦太保起草,三公湊一塊低聲討論。

  說是不難,卻也不易,尤其是細節上的一些東西,他們商量不下來的還要再聽圣上的意思。

  如此討論了大半個時辰,刪刪改改出來,秦太保取了張新紙來抄寫一份,遞給曹公公。

  曹公公轉呈圣上。

  圣上在桌上攤平,拿鎮紙壓住,從頭到尾、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看。

  手中提著朱筆,看得比平日批折子還要細致,幾次欲落筆修改又停下斟酌。

  心情起伏之大,只有他自己曉得。

  “就這樣吧……”開口時,圣上的嗓子啞了,他讓曹公公把紙張拿給秦太保,道,“就照這樣去準備吧。”

  翌日。

  離封印還有兩日。

  早朝時,金鑾殿上壓抑極了。

  三公昨日在御書房待了許久,這是千步廊左右都曉得的事。

  若如顧恒這樣還有后宮路子的,那就還知道圣上下午去過慈寧宮,閉門與皇太后說了很久的話。

  這些差不多都透著一個征兆。

  既如,一時之間還真沒有哪位再出來咄咄逼人。

  在圣上示意后,曹公公打開了手中制書。

  制書先行。

  制書并非廢太子的正式詔書,只是一份提議,由圣上知會朝野,他要“廢太子”了。

  與昨日三公起草的詔書不一樣,這份制書是圣上親筆。

  旁人都不曉得,曹公公卻很清楚,圣上寫了整個通宵,一字一句,皆是真情。

  饒是顧恒這樣一心廢太子的,聽了這份制書都忍不住眼眶發酸。

  圣上對殿下的父愛之深切,都在這上頭了。

  是殿下擔不起這份深重的愛護!

  再者,顧恒想,他何嘗不是感同身受?

  他為什么不管不顧沖在最前頭?他為的是襁褓里的四殿下,更是為了他的女兒。

  哪怕用些不光彩的手段……

  只是爭皇位,哪還講究這么多呢?

  制書念完了,便是文武大人建言,本就是按部就班來的,倒也不至于有人突然站出來說“廢不得”。

  可要說積極贊同、甚至高喊“圣上圣明”,金鑾殿上反正沒有那等缺心眼。

  目的達成就好,該沖鋒時沖鋒,該龜縮時龜縮。

  識時務,才能走得遠。

  反倒是下了朝之后,消息傳到宮外去,街頭巷尾地討論得更多些。

  前幾天紛紛覺得太子殿下不行,但就這么要廢太子了,多少也有些人心惶惶。

  眼看著明日下午各衙門就封印了,琢磨著恐是要年后再有詔書,記掛著這事情,這個年都過得不利索。

  老百姓還好些,官宦勛貴、各家各府都在斟酌,這個年到底怎么過才好。

  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似是不太好。

  輔國公府里,林云嫣與徐簡也得了消息。

  關起門來,他倆倒是沒有任何忐忑。

  廢太子是重要的一步,卻不等于自此高枕無憂,當然,也值得拿壇酒出來、喝上幾盞。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離封印還有兩個時辰,圣上突然下了詔書。

  詔書先抵東宮,曹公公親自去宣的。

  李邵本就病怏怏的,前天在大雪里折騰那么一回,精神越發萎靡。

  他混混沌沌跪下,聽曹公公念完,問道:“父皇這么著急?不是說等來年嗎……”

  “往宮外宣是來年再宣,”曹公公走過去扶李邵,“圣上說,好好壞壞的就結束在這一年里,來年新年新氣象,希望殿下能趁著這次年節調整好身體與精神。”

  “我是不是該謝謝父皇關心?”李邵又問。

  若換作他康健時候,曹公公怕是會覺得這話不陰不陽的,但他仔細看李邵模樣,就知道殿下其實沒有那個意思。

  殿下就是懵了,懵得整個人思路都很混沌。

  “圣上一直很關心您,”曹公公倒是不敢明著提醒李邵“東山再起”,只道,“您與圣上相處多年,父子感情如何,您難道還不清楚嗎?”

  李邵扯了扯唇,笑比哭都難看。

  曹公公便又道:“您既不是太子了,這東宮也得搬出去,圣上另選了毓慶宮給您。”

  “什么?”李邵猛地抬頭。

  “昨兒起就讓人里里外外都打掃了,您等下就能過去,”曹公公道,“這里的東西也要收拾,僭越之物不能帶上……”

  李邵的腦袋嗡了一下。

  僭越?

  他當了這么多年太子,有朝一日這個詞竟然會出現在他這兒!

  他扭著頭掃了眼殿內的東西,根本分不清什么是能用的,什么是不再可以用的……

  “這是父皇說的?”李邵著急了,聲音都大了些,“難道、難道以前給我的賞賜,照著皇太子規制準備的東西,也都要收回去?”

  曹公公頷首。

  “渾說!”李邵蹭得站起身來,“都是我的!憑什么還要收回去?!那小御座呢?金鑾殿那兒……”

  曹公公垂著眼,道:“小御座也會撤了。”

  李邵眼前一黑,身體搖搖欲墜,嚇得汪狗子白著臉扶他坐下。

  曹公公把他的反應看在眼中,暗暗嘆了聲:“殿下,您往后是大殿下,不再是皇太子了,收回去的東西都會存入庫房好好保管……”

  等哪一日,再次被立為太子,東西都會原原本本的回來。

  這是曹公公的未盡之言,只是李邵情緒上來了聽不進去,也想不明白。

  李邵顫著手去夠茶盞。

  汪狗子忙給他添,哪成想李邵拿在手里沒拿穩,茶盞落在桌上,順著桌面滾開去,啪得一聲落在地上。

  瓷器碎開,濺了一地。

  茶水染濕了李邵的鞋子,他低著頭看著鞋面上的污跡。

  “小的這就收拾。”汪狗子趕緊蹲下身。

  李邵昏昏沉沉如迷霧的腦海卻被這清脆的聲響給撕開了一片。

  盡頭是什么?

  他看不清,也顧不得看,只想從這迷霧里出去。

  李邵再一次突然起身,沖到墻邊取下懸著的寶劍,唰一聲拔出來。

  銀光閃閃,劍鋒刺目。

  “收回去?”他嘶啞著道,“別收了,誰都用不得,我也用不得,那就劈了。”

  說著,他舞著長劍,看到什么砍什么。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其他人都傻了眼。

  汪狗子慢了一步,等他起身想攔時,劍鋒已到面前,慌得他連退兩步,撞到了凳子,痛得齜牙咧嘴。

  曹公公也沒想到會這樣,一面揮手示意殿內太監都退出去,一面讓他們去找侍衛來。

  李邵手上劈得毫無章法,也沒奔著傷人去,但曹公公得防著刀劍不長眼。

  殿內亂糟糟的,好在侍衛很快進來了,也拿著兵器去架開李邵手里的劍,幾個來回把人制住。

  李邵長劍脫手,眼睛通紅如滴血。

  “殿下,”曹公公沉聲道,“您冷靜一些!”

  李邵大口喘著氣,看著一片狼藉,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了些。

  “殿下此舉著實不明智!”曹公公道。

  “我……”李邵好像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曹公公,我不是存心撒氣,我剛才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

  曹公公端詳著李邵,對這話三分信、七分不信。

  人嘛,遇著刺心刺肺的事,突然失去理智也是常有的。

  他在宮里做了這么多年,什么樣的沒見過?

  被廢的李汨,被關進永濟宮的李浚,被打入冷宮的后妃,事情發生的那一刻,什么可怖模樣的都有。

  大殿下這樣的,在其中都不算“佼佼者”。

  “這里亂糟糟的,殿下既冷靜下來了,不妨先搬去毓慶宮,余下的讓郭公公他們收拾。”曹公公道。

  汪狗子心有余悸,也忙著勸:“殿下,小的伺候您過去吧,您仔細腳下。”

  李邵被汪狗子和侍衛一左一右架著,虛著步子出了正殿,又走出了東宮。

  “等等。”他停下腳步,轉頭看著熟悉的紅墻琉璃瓦。

  以后,就不再住在這里了。

  以后,他就不是皇太子了。

  “我……”李邵好像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曹公公,我不是存心撒氣,我剛才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

  曹公公端詳著李邵,對這話三分信、七分不信。

  人嘛,遇著刺心刺肺的事,突然失去理智也是常有的。

  他在宮里做了這么多年,什么樣的沒見過?

  被廢的李汨,被關進永濟宮的李浚,被打入冷宮的后妃,事情發生的那一刻,什么可怖模樣的都有。

  大殿下這樣的,在其中都不算“佼佼者”。

  “這里亂糟糟的,殿下既冷靜下來了,不妨先搬去毓慶宮,余下的讓郭公公他們收拾。”曹公公道。

  汪狗子心有余悸,也忙著勸:“殿下,小的伺候您過去吧,您仔細腳下。”

  李邵被汪狗子和侍衛一左一右架著,虛著步子出了正殿,又走出了東宮。

  “等等。”他停下腳步,轉頭看著熟悉的紅墻琉璃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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