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燕辭歸 > 第64章 每塊都有
  桃核齋。

  陳桂把銅箱子卸在了后院里。

  輔國公還沒來,陳桂當然不敢走,干脆搬了把杌子在箱子旁坐著發呆。

  太陽出來了。

  陳桂看著鋪撒下來的陽光,心說,比不上金磚刺眼。

  先前在花廳里看到箱子里狀況時,眼睛都快要被閃瞎了,下意識想閉起來,又不敢閉,就怕再睜開時就沒了。

  臨過來時,林珣也與他交過底。

  若最后要充公了,自是誰也別惦記這意外之財,把生意做好就是了。

  若是各進各的口袋,府里也不會忘了陳桂的這一份。

  雖然出的比例少,但也占了份額,又辛苦跑前跑后的,斷不能關系好就莫名其妙吞了他的好處。

  陳桂沒主動提,正是知道府里貴人們的品行,最后分賬時決計不會少了他。

  但三老爺先說了,陳桂心里更熱乎。

  都說親兄弟明算賬,無論做買賣、還是做兄弟,和府里這樣的做,最是踏實了。

  不用費別的心機,自然能省下力氣、頭腦來做正途事。

  當然了,就這兩箱子的進賬,他當初堅持拉著三老爺做老實巷買賣,真沒做錯。

  正琢磨著,后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陳桂看過去,見是徐簡到了,他便趕緊從杌子上站起來,恭謹行了一禮。

  徐簡一眼看到了陳桂,也看到了他身邊的大銅箱子。

  “半夜挖出來的,一模一樣的兩個,”陳桂與徐簡解釋著,“我先送到伯府里,后給您送來。”

  徐簡的視線落在了空掛著的鎖上。

  陳桂見狀,又道:“沒有鑰匙,只能拆鎖了。”

  鎖一拆,鎖芯壞了,當然不能再扣上。

  徐簡把壞鎖扔到一旁,掀開了蓋子。

  金燦燦的光迎面而來。

  邊上的玄肅愕然,而輔國公面不改色。

  陳桂看在眼中,默默點了點頭:國公爺果然與郡主一樣,不止曉得老實巷埋了寶貝,還清楚寶貝的真面目。

  “郡主留了一箱子?”徐簡問完,想到誠意伯的眼神,又問道,“你搬東西時遇著伯爺了?”

  陳桂一五一十把清晨的事兒說了:“是送官,還是留著,府里聽您的意思。”

  一聽這話,徐簡就樂了。

  “送官?那是老夫人的想法吧?”他越說越覺得好笑,眉梢一揚,嘖了聲,“郡主肯送官?”

  郡主怕是連拿塊金磚磨點金屑送去順天府都不肯。

  這么一想,徐簡彎下腰去,從里頭取了一塊在手上掂了掂。

  份量很足,六面光滑,鑄造時用的模板里沒有年份、造處的標記,自然也無法以此判斷出處。

  正打算放回去,徐簡忽然間想到了什么,把金磚翻了過來。

  對著日光,他看著金磚的一側角落處。

  隨著角度的變化,那里有一道半指節長、跟頭發絲一般細的痕跡就露了出來。

  看清楚之后,徐簡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他把手里這塊放下,又取了一塊,對光照著看,如此幾乎把一整層的金磚都看過了,才算作罷。

  陳桂叫徐簡這番舉動弄得頗為不解,也學著他的樣子看了幾塊。

  “您是在看這個細痕?”他問,“每塊都有,應當是模子上的?”

  徐簡沒有回答,另問了一句:“郡主看過嗎?”

  陳桂道:“沒有。”

  “那你讓她也看看。”徐簡說完,讓玄肅把金磚收起來。

  依言,陳桂回了誠意伯府。

  林云嫣聽他一說,問:“有條細線?”

  自家那一箱子,小段氏讓林珣重新買了把鎖,先搬去了庫房里,此時再去打開來觀察,未免太過麻煩,一個不好還招人眼。

  這么看來,還是去桃核齋方便些。

  林云嫣說走就走,一輛馬車停到鋪子外頭。

  進了鋪子,她問掌柜道:“你們爺在上面還是里頭?”

  掌柜的忙向里指了指。

  林云嫣頷首。

  往鋪子深處走,經過樓梯旁,她看了眼狹窄陡峭的木樓梯。

  再爬一次這樓梯,她大概真會直接問一問徐簡“腿還要不要”。

  后院里,徐簡對林云嫣的到來有些許意外。

  轉念一想,倒也明白了。

  “怎得?”他問,“你的寶貝看不著了?”

  “祖母先收起來了,”林云嫣道,“府里人多,開箱一次不方便。”

  徐簡進去屋里,打開箱子取了一塊金磚來。

  林云嫣雙手接過去,站在陽光下,對著光來回照,待她看清那道痕跡后,她的神色亦凝重起來。

  這道痕跡,她太熟悉了。

  上輩子的永嘉十八年,也就是皇太后薨逝后的第二年初秋,徐簡作為副使,督辦抄沒安逸伯府。

  要說安逸伯一家犯了多嚴重的事兒才惹來傾覆之災,那還真沒有。

  以林云嫣的理解,根源在太子。

  安逸伯對皇太子李邵日常行事頗有意見。

  李邵的部分行為舉止,談不上對錯,只是以皇太子身份而言、不夠莊重。

  早兩年御史們上折子指出來,太子我行我素,皇上顯然也沒有讓他一板一眼的意思,御史們也就作罷了。

  畢竟,愛喝酒、酒后胡言幾句,僅此而已。

  偏安逸伯吹毛求疵,御史不說的,他來說,好幾次大朝會上說得皇太子抬不起頭來。

  最終,他成了殺雞儆猴的那只猴。

  一家老小,鋃鐺入獄。

  朝堂上為了安逸伯的“無妄之災”爭論不休時,徐簡卻從伯府里抄出了一批金磚。

  原本,以安逸伯的家底,有些金子壓箱很正常,偏偏其中有兩塊上被發現了這種細痕。

  角度、走勢,像極了圣上的四兄李汨的字。

  身為太興皇帝的四子,李汨性子很急,風風火火,除非是正式文書,他私下寫自己的名字時從不寫“汨”,只以“一”來表示。

  太興二十八年,沈皇后所出的大皇子病故,病榻上的太興帝將皇三子幽禁、皇四子李汨貶為庶民,又過大半年,太興皇帝駕崩,最終皇六子登基,便是今上了。

  而被趕出京城的李汨,已經很多年沒有消息了。

  滿朝文武甚至都不會想起他來。

  直到那兩款金磚上的痕跡被斷定為李汨寫的“汨”字,這位庶民皇子才重新回到眾人的視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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