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京畿之地三千余里的陜西定邊縣也在大暑這一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雖然遠遠無法與京師的滂沱大雨相比,卻也令得定邊縣的百姓無比激動,不少莊稼漢甚至痛哭流涕。
約莫從萬歷年間開始,陜北大地便是連年遭災,氣候越來越干旱,地里長出來的糧食也是越來越少。
好在定邊縣位于延綏鎮的最西部,毗鄰陜甘寧蒙,往來的行商走卒無數,這才令得此間土地百姓的日子,相比較別處,好過不少。
定邊縣因為其獨特的地理位置,自古以來便有"旱碼頭"的美稱,故而倒是也吸引了不少富商豪紳在此地定居,縣城中也有幾座占地頗廣的府邸,奢華程度絲毫不亞于府城榆林城中的大戶。
因為是"地頭蛇"的緣故,這些富商豪紳就算在知縣老爺那邊也算是"座上賓",就連知縣老爺也要給他們三分薄面。
但近些天卻不知何等原因,這幾位在定邊縣有頭有臉的人物卻是許久沒有露面。
想到這里,一些好事的百姓便是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幾家府邸所在的位置,心中愈發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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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慶年間,朝廷與土默特部俺答汗和議之后,雙方對峙了兩百余年的敵對關系便是就此緩和下來。
借著這個當口,本就毗鄰蒙古草原的定邊縣更是成了"香餑餑",各族行商往來不止,一座座嶄新的府邸也是拔地而起。
其中尤以縣城西北角的黃家府邸最為奢華,引得定邊縣的百姓議論紛紛,但黃家究竟是如何發家,又是從何而來,百姓們卻是諱莫如深。
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去糾結這個問題了,反正黃家的府邸倒是越來越奢華,而且每一任知縣老爺到了定邊縣之后,第一件事都是要去拜訪黃家。
當代家主黃興,年過六旬,雖然身上沒有功名,但早年間卻是讀過不少書,平日里也已是一副讀書人的打扮,迎來送往了十余任知縣老爺。
不知是何等原因,隨著每一任知縣老爺在定邊待的時間越長,對待黃老爺的態度也愈發謙卑,尤其是前些年,蒙古韃子來勢洶洶,扣邊犯境的時候。
就拿前段時間,多羅土蠻部兵臨榆林那次來說,城中的知縣老爺聞訊之后居然第一時間去拜訪黃興。
如此舉動自是引得定邊縣百姓議論紛紛,好在最后多羅土蠻部無功而返,這些風言風語便是自行消散。
唯獨定邊縣少了幾名流民乞丐的身影,依稀記得,知縣老爺拜訪黃家的消息便是這幾個人最先傳出來的。
...
黃府后宅。
"世兄,這定邊縣近些天可是有些不太平。"
裝修奢華的書房中,幾名雍容華貴的中年人聚在一起,一邊沖著面前的珍饈美味大快朵頤,一邊朝著上首的黃興說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定邊縣也不例外。
無論自家祖上是通過何等營生發跡,但數十年的相處下來,眾人早已是"同流合污"。
"哦?何事?"
聞言,上首的黃興臉上露出一抹訝色,將手中的象牙筷子輕輕擱置在一旁,示意身旁的婢女收走。
見狀,正在大快朵頤的眾人也沒有了食欲,也是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黃叔,您可真是沉得住氣。"
"我就不信,這定邊縣還能有事情瞞得過您?"
見得黃興一臉疑惑,一名瞧上去二十余歲的年輕人最先沉不住氣,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體,年輕人的臉色竟是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皙。
"就是,世兄,這定邊您可得管吶。"
見到有人出頭,書房中的眾人連忙出聲附和,臉上都是涌現了一抹急切之色。
這定邊縣的穩定與否,將直接決定了他們府中的生意能否順利進行。
"你們這么一說,我還真糊涂了,到底是哪件事?"
"是知縣老爺那邊,還是那個從榆林回來的逃兵,還是那些蒙古韃子?"
迎著身前眾人有些殷切的眼神,黃興微微瞇起了眼睛,有些渾濁的眼眸突然泛起了一抹精光。
近幾日,這定邊縣的確有些不太平。
"知縣老爺?他算個屁。"
"聽說有兩個宗室餓死了,他想貪墨父子二人的喪葬費,竟是斗膽給那二人編了個名字出來。"
"編就算了,那蠢貨竟是連父子二人的譜系都沒鬧清楚,明明隸屬于秦藩,卻是編了個周藩的名字上去。"
黃興的話音剛落,便見到書房中的一名中年人一臉不屑的說道,話語中竟是對于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知縣老爺沒有半點敬意。
"就是,黃老哥,借那蠢貨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對我等的生意指手畫腳。"
"還不是因為那個從榆林城中跑回來的逃兵。"
興許是談論到了緊要之事,書房中的眾人面色均是一緊,眼中涌現了些許忌憚,顯然對于那名"逃兵"十分顧忌。
"那個叫張獻忠的?我聽說了。"
"不就是有些人因為受不了邊軍之苦,趕來投奔他嗎。"
"這算什么事,這些年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陜北遠離中樞,朝廷的軍餉常常不能按時發放不說,軍中的將校還時常上下其手,不少邊軍都是因為受不了困苦的生活,逃回老家。
"若是這么簡單就好了。"
"黃老哥,那可不是有些人。"
"那是足足兩千余人啊,而且均是手持兵刃,還有不少人甚至身著盔甲。"
見到案牘之后的黃興絲毫不以為意,書房中的幾人對視了一眼,臉上滿是苦澀。
"什么?"
"兩千余人!"
聽到此話,案牘后的黃興終于不在鎮定自若,猛地一拍身前的案牘,朝著身前的幾人驚呼。
因為表情有些猙獰,其面上的褶皺都擠在了一起,瞧上去倒是頗為可怖。
"黃老哥,您快拿個主意吧。"
見得黃興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書房中幾人均是爭先恐后的說道。
兩千余名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并且手持兵刃的"餓兵"無論放到哪里,都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遑論是他們這貧瘠的定邊縣。
"別急,別急.."
此時的黃興也是失去了往日的鎮定自若,沖著緊閉的房門一陣失神。
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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