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一品 > 第一百六十四章 風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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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緝司位于各地的聯絡點叫做站樓。

  站樓可能并不是一座樓,而是一家茶館,一間酒肆,甚至一間帶有當鋪的賭坊。

  當然,這是一般人的想法。

  他們覺得越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就越安全。

  查緝司,尤其是分配到各地影衛,光看名字都知道這些人所在的地方都會是什么樣的所在。

  但蘇洛城中的查緝司站樓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它位于城中最好的地段,最熱鬧的街巷,距離洛月樓和常春園都不遠。

  同樣,距離趙家和西門家也不遠。

  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的位置,想讓人不注意到他也難,但他恰恰就建在這里。

  這座樓沒有招牌,外面連著個寬闊的院子。

  如果說趙讓和西門大壯今天去的地方,是他們這樣的二世祖喜歡玩的。那查緝司這座站樓,就是他們家老爺子喜歡來的地方。

  能進這座樓的,才是蘇洛城中真正的第一流!

  所以這座樓也被稱為“第一樓”。

  從書場到第一樓有條小路。

  若是趙讓自己去,大可以走這條路,會快的很多。

  但帶著西門大壯,卻是就不行了。

  小路中央有個石墩子,將本就逼仄的路,生生卡去了一大半。

  連趙讓都得側著身子才能通過,西門大壯是無論如何都過不去。

  今夜晚風習習,天上繁星點點,與街市上熱鬧的燈火互相呼應。

  可惜趙讓沒空享受這樣清涼閑適的夜晚,他已經和西門大壯站在了第一樓門口。

  第一樓的院門永遠是緊閉著的。

  但院內的樓從上到下全都燈火通明。

  趙讓站在門前,一動不動,似是在等人來給他開門一樣。

  “讓哥,你不敲門別人咋知道門口有人呢。”

  西門大壯不解地問道。

  趙讓沒有解釋,繼續站著等待。

  沒一會兒,院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一名長相與雨惜有幾分相似的少女對趙讓和西門大壯躬身行禮,說道:

  “二位少爺請進!”

  趙讓客氣回禮,帶著西門大壯走了進去。順便掏出元明空給他的玉佩遞過去,準備說明來意。

  少女說道:

  “老爺知道趙少爺,也知道西門少爺,二位還請跟我來!”

  少女沒有接過趙讓遞過來的玉牌,徑直轉身引著二人向樓后走去。

  第一樓的院子他們也曾跟著老爺子進來過,可不知道樓后還有這樣一個清幽的去處。

  昏暗的燈光下,趙讓看到這座房子門前的石階上已經長滿了雜草,應該是許久都沒有收拾過。

  “老爺就在里面,二位請!”

  少女話音剛落,破敗的屋子里,燈突然亮了。

  趙讓略一遲疑,還是踏上了臺階,走了進去。

  屋內沒有一絲破敗的痕跡,反而裝點得極為肅穆莊嚴。

  與其說這是一間屋子,不如說這是一座祠堂。

  正中供奉著一個木雕的人像,不是仙官也不是菩薩,而是一位故人。

  這人趙讓認識,名叫李秀。

  李??????????????????秀是大威的開國宰相,被大威開國之君依為肱骨,經世治國無一不精。在他任內,為大威做了三件大事,才讓大威配得上國號中的“大”字和“威”字。

  “李宰相一計定西域,才有了如今的陽關。二策安士子,讓天下讀書人歸附。最后又一手創建了查緝司,查緝天下。”

  一道雄厚的聲音從側面傳來。

  趙讓轉頭看到一位腆著肚子的中年男人。

  他身上穿這個的衣服,趙讓都看不出質地。但腰間掛著的八塊翡翠,以及左右手大拇指上戴的玉扳指,無一不彰顯著他的身份與地位。

  乍一看,旁人定然會以為這中年人就是個富家翁。但只有仔細與其對視過,才能發現他雙眼中的銳利。

  “見過統領!”

  趙讓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身旁的西門大壯也有樣學樣。

  中年人右手輕輕一抬,使得趙讓這下沒能拜下去。

  二人之間隔著足有一丈。

  在這樣的距離,這位統領竟是用勁氣托起了趙讓的雙臂,其武道修為定然不低,遠在趙讓之上。

  “趙公子不必多禮,大家都是七皇子的朋友,也就都是自己人,叫我張宗就好。”

  趙讓心頭猛地一縮。

  突然不知今日來第一樓到底是對是錯……

  他本意是要來說說龍帆會的情況,但剛才張宗這一番話,好像意思是他一直在等趙讓來。

  七皇子,自己人。

  這樣的字眼要是放出去,被好事之人捕風捉影,利用一番,都是能掉腦袋的罪過。

  大威皇帝現在最聽不得哪個大臣威名好,哪個皇子勢力大。有南地叛逆的前車之鑒在,這位皇帝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為了掩飾自己心中的脆弱,只能不斷地舉起手中的屠刀。

  當一個國家在刀鋒和血泊之中時,太上河對面的叛逆們,恐怕很快就要變成正統了!

  “在下只是在西域有幸結識了七皇子,一起忙碌了一陣。毫無功勞,當不起張統領謬贊!”

  張宗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

  趙讓話中的推脫之意極為明顯,再行言語拉攏,只會適得其反。

  與人相交是件極為長久的事情,不能急在一朝一夕。

  今日才初次見面,說太多,說太滿,都不好。

  “趙公子從西域一路勞頓,我也算是半個蘇洛城中人,今晚略備薄酒,權當托大,盡個地主之誼,個二位接風了!”

  張宗說罷揮了揮手,剛才沒有進來的那位少女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拉開側面的簾子,露出一桌酒席來。

  桌子上菜不多,只有六樣。酒也不多,每人兩壺。

  但無論是菜還是酒,以及擺盤裝點,都做得極為精致!

  趙讓在蘇洛城里還沒見過哪家館子有這樣的手藝!

  想必是張宗從皇城里帶來的廚子,在第一樓中招待貴客之用。

  “多謝張統領!但在下剛吃過不久,也喝了不少,卻是有些吃不動,喝不動了!”

  趙讓客氣的拒絕道。

  張宗卻已然落座,笑著對趙讓說道:

  “常春園的西域春太艷了,不夠純,喝多了會膩。小安的火鍋味道是不錯,但趙公子吃得又太急了。聽了小半場書,又走來這里,再加上這個時間,就算是宵夜了吧?”

  趙讓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自己的去過哪,看了啥,張統領都了如指掌。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自從趙讓和西門大壯從趙家出來,就有影衛一直在跟蹤二人,并且將兩人的情況時刻傳遞給第一樓。

  “張統領真是關心在下!”

  趙讓不得不在桌旁坐了下來。

  張宗后面的話已經算的上是威脅了,可他毫無辦法。面對查緝司和影衛,自己能怎么樣?

  一想到日后自己不論在哪,在做什么,身旁都有不止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趙讓就覺得渾身難受……像是生了一萬只虱子,在不停的爬來爬去……

  “沒有沒有,這也是七皇子殿下交代的,讓我一定要保護好兩位的安全,趙公子千萬不要多想!”

  趙讓心中冷笑,就知道他會推到元明空的身上,然后堵住自己的嘴,畢竟沒人會拒絕朋友的好。

  “張統領多慮了,在下不會多想。尤其是回來之后,發現城里也不是那么太平。”

  趙讓客氣地說道,卻把話題有意無意地往怒江幫和龍帆會身上引。

  張宗既然對自己的一天了解得如此細致,趙讓不相信他不知道今天一出門就和怒江幫有了晦氣。

  誰料張宗聽后非但沒有順著往下說,反而故左言他:

  “趙公子知道這里為何會有李宰相的塑像嗎?”

  趙讓答道:

  “這里看起來應該是一處李宰相的祠堂。但我也是頭一回知道蘇洛城中保留的有。”

  李秀在大威已從功臣變成了禁忌。

  其實他所做的大事不止三件,還有一件是他創立了大威首屈一指的謀士圖,其中成員多為各方學派中激進之人,因謀劃詭詐,被人冠以‘猾狐’之稱。

  在李秀故去后,猾狐部眾以其弟子自居,仍全掌中樞。直至后來南地作亂,與北境分而治之,眾人才后知后覺,從中發現這背后樁樁件件都有猾狐的影子。

  由此,猾狐上下被清算得一干二凈。出手之人正是李秀當年所成立的查緝司影衛。

  而這位開國宰相也因此受到牽連,被打入佞臣錄,后世子孫無一幸免,全都被發配至苦寒之地,任其自生自滅。

  “難道統領是……”

  “我不是猾狐部眾。”

  張宗搖頭說道。

  “但我是李秀后人!”

  趙讓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看上去腦滿腸肥的影衛統領,竟還有這樣顯赫的出身。

  “失敬!”

  趙讓起身行了一禮。

  大威人心里對李秀自有公斷。

  猾狐作亂時,李秀已經故去幾十年了。幾十年的謀劃,怎么能怪罪到一個早已入土的人身上?即便他多智而近妖,想必也算不到自己的身后事。朝廷這樣做,無非是用李家人的血,維護自己的顏面罷了。

  “所以趙公子可理解了我的意思?”

  趙讓皺眉沉思片刻,說道:

  “難道近來城中的事端,和這群狐貍有關?他們不是早就死個干凈,連窩都被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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