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太子還是沖去了西陵侯府。
裴宴笙正在書房里瀏覽輿圖,看見太子拿著一封信急匆匆走進來,他毫不意外。
他站起身,看著太子滿臉焦慮的直奔他的案前。
“太傅,你告訴孤,這封拓印的密信不是真的。”太子將信按在他的面前,皺眉直直的望著他,渴望他的否定。
裴宴笙一雙幽深沉靜的眼睛淡淡的注視著他,沉默是他的答案。
事已至此,他沒有必要為了安撫太子而去撒謊。
何況太子也不是幼齒小兒,他有自己的判斷,他現在只是難以接受罷了。
太子看著裴宴笙一言不發的樣子,他明白了,他頹然的坐在椅子上,滿臉失魂落魄。
“孤最敬愛的父皇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他紅著眼睛喃喃說道,心中滿是悲憤和無助。
多年的信仰一夕之間被扯開了遮羞布,露出里面的骯臟和膿創,誰受得了呢。
裴宴笙看著備受打擊的太子,自己也默默坐了下來。
待他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才開口道:“往事已矣,重要的是眼前。”
“孤該怎么做?”太子看著裴宴笙,腦子里一片迷茫。
裴宴笙看著仿佛六神無主的太子,不由皺起了眉頭。
他確實不喜歡景帝那般專斷多疑昏庸,但也不希望太子過于溫順脆弱沒有主見。
“殿下,您心里可有章程,不妨說出來,微臣幫您參詳。”裴宴笙問道。
太子茫然的看著他,羞愧的搖搖頭,他現在真的很頭疼,理智被情緒淹沒。
裴宴笙看出來了,他想太子需要修煉的東西還有很多,只能慢慢來了。
“這件事得冷處理。”他說道。
太子疑惑的看著他,不甚明白。
“不承認不否認。”裴宴笙解釋道。
“如果您一旦承認這件事,無疑會對皇家的名譽和威信造成極度惡劣的影響,到時候,我們犯眾怒,失人心。
相反,燕北大軍卻可以冠上正義之師的名號,師出有名,明明是大逆不道,卻變成了聲討。
仗還未打,我方士氣就已經先輸了。”
太子聽了眉頭皺的更緊,脊背發涼,他不想自己一當皇帝就國土戰火紛飛,更不想自己吃敗仗,讓趙氏江山斷送在自己手中。
裴宴笙看著太子臉色凝重的樣子,繼續說道:“當然,如果您全盤否認這件事,無異于是激怒燕北,他們依然會群情激昂的高舉討伐的大旗,為自己討回公道。”
太子怔怔的看著他,問道:“那該怎么辦?”
“改變自己的處境,以和為貴。”裴宴笙說道。
“微臣以為,朝廷應該派一名重臣前去燕北談判,并給出承諾,追封蕭公及其死去的兒子、孫子謚號,享萬世流芳的尊榮。
殿下您即將登基,這是您作為新帝給蕭家人的安撫和肯定,過去種種是非對錯,原本就跟您沒有關系。
如果蕭家人識趣,就該順著您給的臺階走下來。
如果他們不識趣,無異于伸手打笑臉人,我們已經先示好了,他們卻不買賬,到時候便可以討伐他們是打著報仇的幌子想干起兵謀反的勾當。
如此一來,咱們的處境也不至于太被動,還起手來也是可以理直氣壯的。”
裴宴笙說完,太子連連點頭,“太傅所言甚是,你說的每一句孤都無比贊同。”
如果可以,他當然也是希望朝廷和燕北能化干戈為玉帛。
裴宴笙看著太子信服的眼神,無奈的笑了笑。
“微臣毛遂自薦,想去當這個談判使者,只是這樣一來,微臣就要錯過殿下的登基大典了。”
“無妨的。”太子急忙說道,“孤也覺得沒人比太傅更適合去燕北了。登基大典不過一個儀式罷了,孤等著太傅回來,再單獨與太傅一起慶祝。”
太子如此說了,這事便定下了。
裴宴笙親自送太子出府,太子來時還愁眉不展,滿心焦慮,走時明顯輕松多了。
送走了太子,裴宴笙信步往后院走去。
他走到玉笙居前,看著沐浴在夕陽里斑駁的院門和伸出墻頭的木棉樹新枝,又是一年春天快要來了,他不自覺的嘴角微揚。
他朝身后招招手,魏青便走了過來。
“這次你不用跟著我,我有事情要交代你。”
“侯爺有什么吩咐?”魏青問道。
“第一件事,找最好的工匠將這里修葺一新。”裴宴笙看著玉笙居說道,“在我回來之前。”
“是。”魏青點頭。
“第二件事,開年的吏部官員考核,我要將外放的姜家兄弟全部調回京城。”
原本就神色嚴肅的魏青聞言更是皺起了眉頭。
“您是說晉陽姜家嗎?”他確認般的問道。
“不然呢?”裴宴笙凝眉看向他,眼神有些嚴厲。
“是。”魏青垂下頭,再次應道。
裴宴笙沒再說什么,只是眼神晦暗的掃了一眼身后的一束花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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