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笙聽到這里便確定了，終究還是紙包不住火，而且蕭瓚竟然見過從前的容安，這真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
“你心里既然有這么多的疑惑，為何舍近求遠，千里迢迢跑來找我求證，直接問容安不是更快嗎？”他凝視著蕭瓚問道。
蕭瓚看著他幽深而銳利的眼神，知道在他面前撒謊不可能瞞天過海。
何況自己為什么要撒謊，自欺欺人嗎，還是怕他？
都沒有必要。
“容安走了，我正在找她。”他坦白的說道。
“走了？”裴宴笙微微瞇起眼睛，問道：“什么時候的事情？”
“年前，事實上我和她并沒有和好如初，我們在北運河邊碰面后便分道揚鑣，至今沒有再見。”蕭瓚一鼓作氣的說道。
他說完暗自咬緊了牙關，那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大的錯事，每當想起都悔不當初。
裴宴笙看著他臉上的自責和懊悔，眼神逐漸變得冰冷。
“我以為她義無反顧的去找你，是因為她無比確定你就是她的良人，你一直在等她。
而事實上，你早已初心不復。你為何沒能和她和好，是因為我，你心存芥蒂？”
裴宴笙的質問讓蕭瓚無言以對，他說的沒錯，與容安見面的那一刻，他確實忘記了初心，非但如此，內心深處還對她和裴宴笙的關系耿耿于懷。
面對蕭瓚的沉默，裴宴笙眉頭緊蹙，眼中的冰霜褪去，只余一片復雜之色。
他在想，他有資格指責蕭瓚嗎，他做的比蕭瓚更好嗎，容安與蕭瓚之間的誤會難道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嗎。
“你實在沒有必要對我介懷，我和重生后的容安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他說著轉身在墓碑旁的石階上坐下。
蕭瓚看著他，瞳孔震顫，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親耳聽見裴宴笙說出重生這個詞，心中依然是震撼的。
他從不信鬼神之說，可事實就擺在眼前，他所認識的容安是一個借尸還魂之人。
他再次看向眼前的墓碑，回想起曾經在護國寺里的驚鴻一瞥和短暫接觸，只覺得造化弄人。
他也走到墓碑的另一側石階旁坐下，望著面前一片芳草萋萋的春色，久久無言。
這一刻，他們心里都在想著容安，無論是哪個容安，都讓人嘆息不已。
過了許久，裴宴笙才看著草地上隨風搖曳的一年蓬，喃喃自語道：“現在的容安心里已經沒有我了，我把她搶了過來，花了半年的時間才認清這個事實。
她對我的感情隨著平江府的李容安一起隕滅了，這是我罪有應得。
可是她沒有恨我，她不恨我。”
裴宴笙說著深邃的眼角變得柔和起來，唇邊不自覺的出現了笑意。
“她不恨我，就是我這一輩子最在意的事情。”他笑道。
“重生后的她遇到了你，還學會了一身醫術，這些都是老天對她的補償吧，她有了新的愛人和生活，而我不能再一次毀了她。
所以我放她走，成全你們，只希望一切都沒有為時過晚。”
他說著轉頭看向一臉悵然的蕭瓚，問道：“現在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是怎么想的，你介意她的過去，介意她是重生之人嗎？”
蕭瓚默默地搖搖頭，他怎么可能介意，他只恨自己追查的太遲，知道的太晚，又傷她太深，白白錯過了與她重聚的機會。
“等打完仗，我就會去找她，余生再也不和她分開。”他轉頭看著裴宴笙神情肅然又堅定的說道。
裴宴笙淡淡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蕭瓚看著他云淡風輕的模樣，又看向墓前一捧姹紫嫣紅的野花。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也很難想象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西陵侯會舍棄王權富貴歸隱山林，更難以相信他那雙殺伐果斷、揮刀舞劍的手會耐心的采摘一朵朵鮮花。
原來再冰冷的人，心里也有一片柔軟的地方，而這片柔軟蘊含著強大的力量，能給他帶來安寧與救贖。
他對容安是有情的，甚至不比自己少。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蕭瓚看著他問道，傳聞說裴宴笙手刃了元妻，可是他不信。
裴宴笙伸手撫上墓碑，神色坦然而平靜，曾經想起來就會令他痛心疾首的事情，如今他認命的接受了。
“是瑞王，她在護國寺誤闖了瑞王的禪院，招致殺身之禍。”
蕭瓚怔怔的看著他，腦海中的記憶串聯起來，讓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原來是這樣，當初她和丫鬟在護國寺因為小沙彌領錯路，誤闖他人禪院，還被人嚴厲苛責。
她誤闖的竟然就是瑞王的禪院，而那一天，瑞王在廂房中與曹公公密談要事。
是了，瑞王寧可錯殺也不可能放過她，所以她在下山途中遇到的山匪也不是偶然，那是瑞王第一次向她下手罷了。
理清了所有事，蕭瓚的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所以，你殺瑞王其實是為了給她報仇。”他不是問，而是恍然大悟。
裴宴笙抿唇笑了笑，沒有回答。
四周山林寂靜，微風拂過，暗香浮動，此時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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