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一紙千金 > 第三十七章 可能會死
  聽到陳箋方后話,瞿老夫人與瞿二娘對視片刻后,瞿老夫人微不可見地長舒一口氣,手里緊握住賬本,一言不發。

  沉默,令人尷尬的沉默。

  顯金低著頭,像只被烤熟的鵪鶉。

  這一個處理不好,就要和她的大金條說再見了。

  還是應該先咬一口!

  顯金不無暗悔,她其實心里清楚瞿老夫人陳敷發配老宅意圖所在,不過是陳六老爺做得太過,需拿陳敷這把尚方寶劍殺一殺銳氣。

  可這殺到什么程度就不好把握了。

  她畢竟是才來的,摸不清瞿老夫人和陳家的恩怨情仇,也摸不清楚瞿老夫人和陳家幾個叔伯子侄之間的關系深淺——君不見,瞿老夫人待陳家五叔的態度就十分倚重和信任嗎?

  萬一瞿老夫人只想剪點陳六老爺的頭發絲,結果被她大刀一揮,直接“咔嚓”一聲砍了脖子。

  那瞿老夫人是恨陳六老爺,還是恨她?

  道理她都懂。

  她卻不想這么試探——李三順師傅在她手下干事,父兄因陳六老爺或死或殘,她做不到冷眼旁觀。

  “老夫人,陳六老爺手上有人命。”顯金抬頭提醒,“若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恐不能服眾。”

  陳箋方默了默。

  這個魯且直的傻姑娘誒...

  喊打喊殺,你好歹蒙層面紗!

  “孫兒尤記爺爺去時,六爺爺痛哭流涕,在祠堂下舉手發毒誓,必以血淚保大房孤兒寡母平安順遂。”

  陳箋方跟在顯金話后打補丁,“年前,父親猝亡,五爺爺紅腫著雙眼,滿城尋上好棺木,八上滁州只為求鄉紳別家讓出為家中老人準備的黃柏木棺材。”

  “同一時刻,六爺來信道,涇縣作坊賬上告急,來年希本家另撥六十兩原材本錢。”

  陳箋方有一管很好聽的聲音,清亮溫潤,像小說校園里身穿白襯衣、腳踏單車的少年。

  顯金微微撇頭看了他一眼。

  “六爺爺在祠堂前的痛哭是真的,如今的心狠手辣、踩著陳家胡鬧也是真的,只是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陳箋方聲音漸低。

  時光飛逝變遷,又一個屠龍少年終成龍的故事。

  顯金也因陳箋方的話,感到莫名心酸。她沒經歷過陳家頂梁柱陡然倒塌,孤兒寡母依靠兩個親叔叔站起來的歲月,所以她盡可以扯著嗓門喊打喊殺...

  瞿老夫人長嘆一聲,“他怎么這般糊涂!”

  瞿二嬸眼眶一紅,“夫人,請族老主事吧?”

  瞿老夫人手扣進賬本中,隔了許久方點點頭,“開祠堂,請陳家耆老,請里正。”杵著拐,瞿老夫人站起身來,聲音喑啞,“叫阿董帶一隊家丁,把陳六帶來。”

  再然后,顯金和陳箋方就被請出來了,這種教訓長輩的陳家高端會晤,希望之星都不夠格,顯金一個打黑工的拖油瓶就更沒有立場觀戰了。

  陳箋方背著手慢慢走。

  顯金本想走出花廳,就和希望之星分道揚鑣,卻又不好直道超車——不想搭理他的意圖太過明顯。

  顯金便只能歪著脖子,拖著步子跟在后面,作蝸牛狀滑行。

  陳箋方腳步一停,轉身斜睨,“你倒不怕陳六老爺告發你敲詐?”

  顯金一驚。

  陳箋方語態簡短提醒,“初五迎財神,我與友人于小稻香聚會,正對面就是水西大街最繁華的人堆。”

  噢。

  原來是看到她領著陳六老爺“挖寶藏”去了。

  顯金撓撓頭,“他不敢,他還得給他兒子孫子留點好東西呢。”

  她小敲了兩刀八丈宣、兩刀六丈宣,她才不信陳六老爺手上就只有這么點!她若獅子大開口往大了要,把陳六老爺的存貨要完,陳六能價都不還,全給她?

  陳六手上必定還有。

  只要他敢告發她拿著賬本先去敲詐,那他手上剩下的那點存貨,一張紙都留不住!

  到時候他兒子他孫子恨死他!

  陳箋方琢磨片刻,懂了,又背著手向前走,走了兩步,在猶豫踟躕間又停下了步子,徹底轉過身,“...凡事需三思謹慎,勿莽撞魯行,以混制混、以暴制暴,反傷己身。”

  話說出口,陳箋方甚覺不妥。

  他算哪塊田里哪根蔥?

  只是這姑娘本來便出身不顯,又有個做小娘的母親,為人全憑一股沖勁和天生自帶的機靈,此時不翻車,不代表以后不翻車。

  這個世道,一個姑娘,承受得了翻車的代價嗎?

  三叔既頂著壓力把這姑娘留下來了,就該擔負起教養之責,

  三叔...

  陳箋方腦子里浮現出前兩日陳敷一手捧著一個酒缸,站在堂屋正中間,油頭粉面又懵里懵氣的模樣,不由暗自搖搖頭。

  三叔那個樣子,還是算了吧。

  陳箋方一抬頭,卻見顯金梗著脖子、斜著眼睛看自己,不由莫名氣從心底來。

  這是個什么樣子!

  還梗著脖子不服氣了!?

  這個樣子,和三叔梗著脖子在祖母面前不服氣,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

  陳箋方嘆了口氣,溫聲道,“我出此言語不過因我喪父、你喪母,皆失佑失祜,同為淪落之人方莽撞開口,賀姑娘可擇佳言聽之,擇糟粕棄之,是我唐突。”

  陳箋方一語言罷,便轉頭走出花廳,留下歪脖子的顯金風中凌亂。

  她...她說什么了...

  她啥也沒說啊!

  ...

  陳家開了祠堂,這事兒在不大的老宅壓根瞞不住,還沒到晚飯,消息便滿天飛。

  張媽還在打年糕。

  是的。

  她還在打年糕。

  陳家是做生意的,對財神的渴求比尋常人家更大,企圖用年糕留住財神的意愿也更強烈,故而倒霉催的張媽又被捉去打年糕了。

  打了個半個月年糕的張媽:我可真是x了狗。

  吃了半個月年糕的財神:我也真是x了狗。

  張媽杵著半人高的木樁,面無表情地舂熱米,一邊舂,一邊俯身給顯金抓了坨還冒著熱氣米團塞到顯金嘴里,“...六老爺這次可能會死。”

  顯金鼓著腮幫子,努力把年糕嚼爛,“您聽誰說的?”

  “前院二舅姥爺的伯娘的表妹,是我嫂子。”

  張媽面無表情地炫了波關系網,沖顯金努努嘴,“你知道的,你張媽我盤踞陳家多年,人脈很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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