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公府。
書房密室內。
張永年面容憔悴地斜靠在一把太師椅上。
其身前一頭戴黑色斗笠的人卻在正襟端坐。
張永年有氣無力道:“消息準確嗎?”
自那日天降大雪后,張喜便與他徹底失去了聯系。
次日,便有秘密消息傳來,大雪時,北城災民中發生了數起叛亂。
結果很快便被京兆府埋伏的人馬給全部拿下。
得知消息后,張永年曾讓東陽長公主再度進宮。
只可惜,東陽長公主此番仍未見到正德帝。
這意味著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但,張永年又豈會甘心束手待斃?
而今日,李光利頭戴黑色斗笠秘密來訪,卻又為其帶來了一個驚天霹靂般的消息。
那份圣旨中,赫然有著他張永年的名字。
李光利沉聲道:“消息出自靖安司,你認為是真是假?”
‘靖安司。’張永年目光一凝低聲喃喃。
身為國公,又豈會不知道靖安司?那可是正德帝手中的一把刀!
一把絕對不允許任何人觸碰的一把刀。
張永年萬萬沒想到,不知不覺間太子竟已經將手伸進了靖安司。
張永年緩緩抬頭看向李光利沙啞著嗓音問道:“太子打算如何安置我?”
李光利沉聲道:“離開長安城,走的越遠越好。”
許雍不是沒想過放棄張永年。
在得到靖安司消息的剎那間,許雍甚至連張永年埋在哪兒都想好了。
若不是李貴妃同樣得了消息,急忙將其點醒。
今日便絕不會有眼前這一幕的發生。
張永年可以死!但絕不能死在這個緊要關頭!
更不能死于許奕之手!
身為代掌后宮之人。
李貴妃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更清楚正德帝的真實身體情況。
不出三年,正德帝必死無疑!
這個緊要關頭,若是任由張永年死去,勢必會對暗太子造成難以想象的影響。
除此之外。
隨著許奕一步步走來,朝堂上的姚黨已然有了一絲不對勁的苗頭。
前些時日,一向中立的戶部尚書田易初,更是做出了種種異于平常的舉動。
若是再讓許奕拿下張永年。
那后果可想而知。
畢竟,那許奕可是嫡子!
張永年苦笑一聲掙扎道:“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李光利搖了搖頭沉聲道:“只有這一條路可選。”
見張永年目露掙扎。
李光利趁勢說道:“三年!只需三年!三年后你歸來還是世襲罔替的宋國公!”
張永年神情一頓,整個人‘騰’地一下從太師椅上跳了起來。
滿臉緊張地追問道:“你是說......”
說著張永年抬頭看了一眼密室頂部。
李光利重重點頭道:“現在失去的,三年后都能重新拿回來,且不僅僅只是拿回來。”
張永年目露火熱,隨即緩緩入座,閉上雙眼細細沉思。
李光利扭頭看了一眼一旁的刻漏。
巳時了!
距離京兆府與靖安司約定的時間只剩下半個時辰了!
李光利催促道:“時間不多了!宋國公莫要猶豫!免得到時候想走卻走不了!”
張永年猛地睜開雙眼,沉聲道:“好,我隨你走!”
李光利沉聲叮囑道:“隨我來!”
說著。
李光利毫不猶豫地轉身走進了一旁的密道。
那密道恰恰是他來時的路!
李光利邊走邊叮囑道:“出密道后直接去老地方,有人在哪兒等你,到時候那人會安排你出城前往漁陽郡,等到了漁陽郡犬子自會安置妥當。”
......
巳時三刻。
就在許奕即將帶人出發之際。
內宅中忽然走出來一身著白色道袍,滿頭白發之人。
“京兆尹。”呂在中微微擺手,示意許奕過來。
“怎么了呂先生。”許奕心中一凜,佯裝面露疑惑快步走了過去。
原本驚訝于何人膽敢如此態度對待京兆尹的眾人,在聞得呂先生三個字時瞬間打消了全部疑慮。
無他。
此人還真具備這個資格。
暫且不提其大儒身份,單單一個三元及第、六征六拒便已然具備了這個資格。
許奕快步隨著呂在中走進了內宅。
今日之行動許奕非但沒有瞞著呂在中,且在其點卯之前還曾秘密囑托過呂在中一件事。
現如今呂在中突然出現,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內宅來‘客’了。
內宅門關閉的一瞬間。
呂在中低聲道:“那人在書房等你。”
許奕微微拱手道:“有勞先生了。”
“快去吧。”呂在中開口說道。
話音落罷。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快速朝著書房走去。
方一走進書房。
書房內那人便快速行禮道:“問心拜見小主人。”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快速問道:“情況如何了?”
還是那句話,要么不做,做就要做的干凈!
也正因此,許奕一開始便安排了問心秘密盯梢。
所盯之人除了張永年外,還有那接下來的‘合作伙伴’靖安司。
畢竟,許奕對靖安司的認知僅僅停留在紙面上。
一個素未打過交道的機構,他又豈會百分百信任?
若非著實是人手不夠,他定然不會動用靖安司人馬!
問心首領拱手道:“小主人從靖安司出來后,靖安司有一小吏偷偷去了一處破舊的宅子。”
“隨后那宅子內又走出十余人分別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屬下等人暗中跟蹤后發現其中一人去了大將軍府。”
“此后不久,屬下便收到宋國公府問心傳來的消息。”
“張永年獨自一人走進了書房密室,至今仍未出來。”
許奕眉頭一皺,靖安司小吏、破舊的宅子、大將軍府、張永年書房密室。
種種線索無一不在表明,那張永年已然收到了消息。
許奕伸手摸了摸袖擺中的一冊賬本,那賬本赫然來自易家老仆!
其內最后數張篇幅所寫無一不是張永年的罪證。
其內甚至還有張永年的上位史。
種種跡象無不表明張永年對權勢的貪戀。
這種人心中從來就沒有什么道義!有的只有貪婪!
這種人若是收到消息會如何?
“逃!”許奕想都沒想,腦海中直接閃過這樣一個字眼!
“如果我是張永年,我會怎么逃?”許奕緊鎖著眉頭不斷地自問。
不一會兒的功夫。
許奕猛地睜開雙眼詢問道:“那處破舊小院距離宋國公府多遠距離?”
問心首領回答道:“五里左右。”
許奕沉思幾息當即吩咐道:“抽調所有問心,以宋國公府為原點,布防方圓十里內的所有道路!”
“此外,重點偵查方圓十里內的所有破舊庭院!”
“若有發現,即刻通稟!”
說著,許奕自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套衙役衣衫,以及一把衙役佩刀,將其交給問心首領。
問心首領接過衣衫與佩刀點頭道:“遵令!”
待問心首領遠去后。
許奕急忙命趙守喚來張開源。
密談中,時間悄然而逝。
當許奕帶著大隊人馬走出京兆府之際。
時間已然超出了約定時間一刻鐘之久。
......
京兆府正門前。
李必牽馬站立在兩千甲士身前。
面對數不清的百姓矚目,面色卻依舊自然。
見許奕走出京兆府。
李必放開韁繩不慌不忙地邁步朝著許奕走去。
神情依舊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好似并未刻意關注時間一般。
“六皇子殿下。”李必拱手道。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平靜道:“李司丞抽調五百人馬隨本官前往宋國公府,其余人馬交由張府尉調遣。”
平靜的話音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態度。
李必神情依舊,拱手道:“遵令。”
話音落罷。
李必轉身走向兩千甲士。
不一會兒的功夫,五百靖安司甲士牽著馬跟隨著李必行至許奕面前。
許奕目光平靜地看向眼前的五百甲士。
皮甲、手弩、腰刀、駿馬。
無論是裝備上,還是氣勢上都足可以看出這絕對是一支訓練精良的軍伍。
許奕微微點頭,并未過多廢話,直接了當道:“出發!”
無他。
許奕心中深深地明白,靖安司的人馬自己拉攏不動,也絕對不能插手拉攏。
剎那間。
六百人馬在百姓各式各樣的神情下,快速地駛離了京兆府正門。
朝著宋國公府殺去。
......
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于宋國公府門前漸漸消散。
沿途驚動了不知多少朝廷大員。
但無一例外,草草查看后便急忙關閉了正門。
無他。
無論是靖安司還是現如今的京兆府都不是他們輕易可以得罪的存在。
更何況,此番還是司丞李必與許奕同時帶隊。
能做到朝廷大員的,又有幾個是蠢笨之人?
豈會看不出變天了?
許奕頓住戰馬,望著大門緊閉的宋國公府,微微擺手道:“李司丞,著你部即刻將宋國公府圍起!勿要放走一人!”
李必微微拱手答應道:“遵令!”
話音落罷。
李必神情平靜地大手一揮,靖安司五百甲士瞬間動了起來。
執行速度不可謂不快。
許奕看似在看向正門,實則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打量著李必以及一眾靖安司人馬。
李必表現的越是平靜,許奕心中便越是凝重。
待見到靖安司五百人馬的執行力后。
這份凝重頃刻間便達到了極點。
無他。
靖安司的人手實在是太精良了。
現如今這股力量極有可能已經歸了許雍。
許奕定了定神,暫且將此事壓下。
剛要命衙役破門。
宋國公府大門便被人自內緩緩打開。
東陽長公主在十余名隨從與侍女的擁護下。
面色陰沉地站立在正門之后。
“許奕!何意?”東陽長公主眼含怒火大聲質問道。
許奕翻身下馬,微微拱手做足了皇家禮儀。
隨后不卑不亢道:“奉命捉拿宋國公張永年。”
“什么?!”東陽長公主驚叫一聲,滿臉的不敢置信。
呆滯幾息。
東陽長公主厲聲道:“許奕!你可知假傳圣意,該當何罪?”
許奕恍若未聞,扭頭看向身后的李必。
沉聲道:“李司丞,你在等什么?”
李必原本云淡風輕的臉上閃過一抹異樣。
按照二人約定,宋國公張永年以及宋國公府的糧食歸京兆府所有。
宋國公府以及諸多財產則歸‘靖安司’所有。
若是按照正常邏輯,初次合作之下,雙方定然無法完全信任對方。
這種情況下,難道不應該先將張永年抓捕歸案,再由靖安司接手宋國公府。
以免抓捕過程中,人員雜亂,被那張永年渾水摸魚逃了出去。
而現在許奕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這不由的讓李必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見李必走神。
許奕再度沉聲道:“李司丞,你在等什么?莫要忘了圣命!”
話音落罷。
李必瞬間自走神中反應過來。
事已如此,只得按照許奕的命令行事。
李必看了一眼處于爆發邊緣的東陽長公主。
硬著頭皮拱手道:“下官遵令!”
正德帝是要拿下宋國公府不假,但卻從未提及如何處置東陽長公主。
故而,此時的東陽長公主徹底變成了一燙手山芋。
許奕轉身走向戰馬,不再理會身后紛爭。
任由李必與東陽長公主在哪兒扯皮。
事到如今,云淡風輕之人已然從李必變成了許奕。
崔成虎面露疑惑。
悄悄驅馬靠近許奕。
低聲問道:“大人咱們?”
許奕端坐馬背上滿臉平靜地看著不遠處的二人。
聞得霍成虎的聲音后。
低聲回答道:“不著急。”
霍成虎眼神中閃過不解,但卻并未繼續追問。
片刻后。
許奕催促道:“李司丞,速速接管宋國公府,免得‘夜長夢多’。”
“若是被宋國公逃了,‘你’我二人罪過可就大了!”
李必心中一凜,心知今日之事定然無法善了。
無奈之下只得兩害取其輕。
與此同時,李必內心深處愈發地肯定許奕一定是得知了什么消息。
若非如此,那簡直太可怕了。
須知,二人之間在今日之前從未打過交道,許奕萬萬沒有理由如此針對于他。
李必定了定神拱手行禮道:“長公主殿下,得罪了。”
“你敢!我倒要看看今日誰敢踏入宋國公府半步!”東陽長公主面色徹底大變,近乎歇斯底里般怒吼道。
張永年消失不見,東陽長公主自然不會不知,現如今無非是為張永年爭取遠走的時間罷了。
李必轉身朗聲道:“眾將士聽令!即刻全面接管宋國公府!不得有誤!”
話音落罷。
李必沉聲補充道:“這是圣命!”
頃刻間,靖安司甲士們動了起來。
眼見無法阻攔,東陽長公主滿臉陰寒地看了一眼李必與不遠處的許奕。
眼神中的冰冷簡直溢于言表。
李必心中暗暗叫苦,但卻毫無辦法。
無他。
靖安司暗地里再如何厲害,也沒辦法抗衡一個手持圣旨的六皇子。
不一會兒的功夫。
一輛豪華馬車橫沖直撞地是駛向正門。
“攔住馬車!”李必沉聲下令道。
事到如今,萬萬不可放走一人,哪怕是長公主也不可以!
李必心中無比確信,但凡今日他放走一日。
不用等到明日!今日許奕便會進宮彈劾他!
李必心中嘆息一聲喃喃道:“現如今,萬萬不可給許奕留下絲毫的把柄!”
至于事后能夠從宋國公府抓到張永年,那便不關他的事了。
就在宋國公府門前愈發熱鬧之際。
遠處忽然駛來一騎。
馬背上那人身著一件皂衣,赫然正是京兆府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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