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近半。
暖陽遍灑大地。
荒山半山坡處。
許奕自一頂偌大的軍帳內緩緩睜開雙眼。
靜坐片刻。
待混沌般的大腦徹底復歸清明后。
許奕起身離了偌大軍帳。
方一掀開帳簾。
許奕雙眼瞬間不自覺地微瞇。
“幾時了?”
許奕雙眼微瞇,努力地適應著帳外明媚陽光。
“六爺,未時三刻了。”
恭立于軍帳外的楊先安聞言拱手作答。
‘未時三刻。’
許奕聞言低聲喃喃一句。
此時距大軍集結仍有五刻鐘之久。
“侯文鳶、徐正貴、朱慶雄三人可曾醒來?”
許奕略作定神隨即開口問道。
“侯縣令、徐縣令、朱縣令三人正于山腳下候著。”
楊先安回答道。
“請至此地。”
許奕微微點頭吩咐道。
“是。”
楊先安答應一聲,隨即快速轉身離去。
待楊先安腳步聲徹底消失后。
已然適應帳外明媚陽光的許奕不徐不疾地走出軍帳。
朝著不遠處的一塊光滑山石行去。
方一行至光華山石處。
許奕腳步便不自覺地一頓。
自光華山石處居高臨下地向下望去。
入目所及。
處處皆是水波粼粼。
許奕微微嘆息一聲。
隨即端坐于光滑山石之上。
微皺著眉頭靜靜地打量著下方水面。
而在那水面之下。
自是一畝畝良田。
不知過了多久。
許奕身后忽然傳來數道腳步聲。
“下官雊瞀城縣令徐正貴,拜見燕王殿下。”
“下官下洛城縣令侯文鳶,拜見燕王殿下。”
“下官潘縣縣令朱慶雄,拜見燕王殿下。”
徐正貴、侯文鳶、朱慶雄三人止步于許奕三步外深深拱手行禮。
“免禮。”
許奕聞言瞬間回過神來,隨即自山石起身微微擺手道。
“燕王殿下。”
“此乃暴雨過后,雊瞀城各地所傳文書。”
“煩請燕王殿下過目。”
徐正貴自懷中取出數封文書,再度彎腰行禮道。
始終候于一旁的楊先安見許奕微微點頭。
隨即緩緩上前自徐正貴雙手中接過文書,呈至許奕身前。
‘何水鎮......’
‘賀家鎮......’
‘王家屯......’
‘孟莊鄉......’
‘滋留鄉......’
‘......’
‘.......’
許奕不徐不疾地拆開手中文書細細翻閱。
其手中文書與其說是雊瞀城各地鄉老所呈。
倒不如說是徐正貴特意命人相索。
不多時。
許奕翻閱完最后一封文書。
隨即將其再度交予楊先安。
非是其不重視來自于雊瞀城各地的文書。
著實是那一封封文書太過于含湖不清。
“借你一千兵馬。”
“徹查雊瞀城各地百姓傷亡、房舍倒塌、良田浸水等諸事。”
“三日后書成詳至文書交予孤。”
許奕略作定神隨即開口吩咐道。
“遵令!”
徐正貴接過文書再度深深拱手行禮。
“下洛城、潘縣亦是如此。”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看向侯文鳶、朱慶雄二人。
“遵令!”
侯文鳶、朱慶雄二人聞言神情一正,急忙應道。
話音落罷。
許奕沉吟數息,隨即再度開口吩咐道:“除此之外。”
“孤會再借于你三人各五千兵馬。”
“用于清理河道。”
現如今雊瞀城、下洛城、潘縣三地雖已無決堤之風險。
但三城萬千良田卻仍處于水泡之中。
若不加以處理。
待到夏收時節,雊瞀城、下洛城、潘縣三地定然顆粒無收。
無論自何種角度考慮。
現如今自然是能救多少,便救多少。
哪怕今年產量只有往年的三成,甚至于一成。
也總好過于顆粒無收。
荒山半坡處。
徐正貴、侯文鳶、朱慶雄三人聞言瞬間微皺眉頭。
若是旁時多出五千精壯。
三人定然毫不猶豫地滿口答應。
但現如今......
狂風暴雨時許奕發兵來援已屬逾越之舉。
若此番再借兵于三城。
恐朝廷那邊絕難交代。
“王......燕王殿下。”
“朝......朝廷那邊......”
徐正貴、侯文鳶、朱慶雄三人默默對視一眼。
三人皆從對方眼神中看出擔憂之色。
侯文鳶本就屬于許奕一方。
徐正貴不久后便會成為燕王府屬官。
而朱慶雄子侄輩的仕途自是離不開許奕的舉薦。
自一定程度而言。
現如今的徐、侯、朱三人已然于許奕深深地捆綁在一塊。
無論自何種角度考慮。
徐正貴、侯文鳶、朱慶雄三人都不想令許奕承擔哪怕一絲一毫的‘風險’。
“王......燕王殿下三思啊。”
“若借兵......朝廷那邊......”
徐正貴滿臉擔憂之色地再度深深一拜。
“還請燕王殿下三思。”
“還請燕王殿下三思。”
侯文鳶、朱慶雄二人緊隨其后長拜不起。
“此事無需再議。”
“清理河道本就為此番全軍大比武最重要的一項事宜。”
許奕輕笑著擺了擺手。
‘愕。’
徐正貴、侯文鳶、朱慶雄三人聞言瞬間瞠目結舌。
足足過了數十息三人方才回過神來。
“遵令!”
徐正貴、侯文鳶、朱慶雄三人略作定神,隨即再度深深一拜。
待徐正貴、侯文鳶、朱慶雄三人身影徹底消失于視線后。
許奕緩緩轉身再度行至光華山石處安然入座,靜靜地望向下方水面。
不知過了多久。
楊先安再度行至許奕身旁。
“六爺,于軍需到了。”
“各部也已然于雊瞀城外集結。”
楊先安俯低身軀開口稟報道。
“好。”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起身朝著山坡下行去。
......
......
“末將于崇文,拜見王爺。”
荒山山腳下。
難掩疲倦之色的于崇文鄭重抱拳行禮道。
于其同來的,除一輛輛滿載著輜重的馬車外。
還有一沮陽城百姓格外熟悉的青篷車轅。
“一路行來,可還算順遂?”
許奕邊行邊開口問道。
“回王爺。”
“雖有波折,但總體還算順遂。”
于崇文咧嘴一笑,緊隨許奕身后。
“沿途各地水情如何?”
許奕不置可否地微微搖頭,隨即開口相詢。
“回王爺。”
“一路行來,良田被淹十.之.八.九。”
于崇文腳步微微一頓,面露凝重道。
‘十.之.八.九。’
許奕聞言眉頭微不可查地輕皺一瞬。
顯然此次天災遠比其所預料的還要勐烈。
“先去城外吧。”
許奕微不可查地嘆息一聲。
......
......
申時。
雊瞀城城墻之上。
許奕背負著雙手靜靜地立身于城墻垛口處。
目光緩緩地打量著下方一個又一個整齊劃一的軍陣。
打量著那一個個雖滿身泥濘但卻面帶紅光的陷陣營士卒。
而在一個又一個整齊劃一的軍陣外。
則站立著數不清的雊瞀城百姓。
“擂鼓!”
伴隨著許奕一道軍令。
城墻上的親衛兵迅速擂響身旁戰鼓。
‘冬~!’
‘冬~!’
‘冬~!’
低沉且莊嚴的戰鼓聲中。
一個又一個拖家帶口的雊瞀城百姓自覺地閉上了竊竊私語的嘴巴。
不多時。
偌大的雊瞀城外,除低沉且莊嚴的戰鼓聲外再無他聲。
片刻后。
戰鼓止,雊瞀城城墻內外一片肅靜。
數不清的目光透過人頭接踵的人群望向城墻之上的許奕身影。
“奔襲一天一夜。”
“連番抗災阻水。”
“眾將士累否?”
許奕略作定神,隨即緩緩上前半步朗聲道。
沒有什么所謂的大義凌然。
更沒有什么所謂的官腔。
有的僅僅只是如知心好友般的噓寒問暖。
話音落罷。
城墻下一個又一個整齊劃一的軍陣瞬起些許波瀾。
千言萬語最終匯聚成兩個大字。
“不累!”
“不累!”
“不累!”
數不清的王大營士卒紅光滿面的齊聲回答道。
“放屁。”
“奔襲一天一夜。”
“又經連番抗災阻水。”
“焉能不累乎?”
許奕笑了笑,隨即再度朗聲道。
:“王爺,真不累,屬下現如今身上有著使不完的力氣。”
:“王爺,我也不累,真的不累。”
:“王爺發兵救屬下家鄉、救屬下親卷,屬下愿以命相報王爺大恩。”
:“還有我、還有我,屬下家是何水鎮的.......”
:“王爺,您看屬下肚子,全是力氣,使不完、根本使不完。”
伴隨著許奕一聲放屁。
雊瞀城城墻下瞬間成了一片歡樂海洋。
有人眼含熱淚愿以命報恩。
亦有人挺著將軍肚大聲嬉笑。
“擂鼓。”
雊瞀城城墻上,許奕哭笑不得地再度下令道。
伴隨著一道道低沉且莊嚴的戰鼓聲響起。
雊瞀城城墻下瞬間安靜如初。
“東三軍陣、東四軍陣、西六軍陣、西九軍陣。”
“中一軍陣、中五軍陣、后三軍陣、后七軍陣。”
“方才可是你們說不累的。”
“接下來可休要怪孤不體恤士卒。”
許奕立身于城墻之上,嘴角微微上揚,隨即伸手虛點數下。
“河堤雖無恙,但良田卻仍遭水浸。”
“東三軍陣、東四軍陣、西六軍陣、西九軍陣。”
“中一軍陣、中五軍陣、后三軍陣、后七軍陣。”
“出列準備清理河道、排水入渠吧。”
許奕笑了笑,隨即朗聲道。
話音落罷。
八個軍陣八千士卒瞬間叫苦連天。
然而八千士卒雖叫苦連天,但出列的速度卻格外之快。
:“王爺,我們呢?我們呢?”
:“是啊王爺,我們呢?屬下家是雊瞀城的,能不能讓屬下也留下。”
:“王爺,王爺,能不能讓屬下也留下,屬下愿意干活!”
:“馬武,你是愿意干活嗎?你分明是想娶親。”
:“就是就是,別以為你小子阻水時和一姑娘眉來眼去的大伙都沒看到。”
:“王爺,屬下比馬武還愿意干活,王爺您看屬下肚子,有的是把好力氣。”
許奕望著下方爭相恐后的王大營士卒無奈地微微搖頭。
誠然。
有些人愿意留下干活是為了姑娘。
有些人愿意留下干活則是為了家鄉。
但更多的人恐怕還是為了糧食。
須知王大營內的士卒入伍前基本皆是本本分分的莊稼漢。
而莊稼漢最看不得的便是糧食減產。
在王大營學堂先生的潛移默化影響下。
王大營兩萬一千名士卒早已將整個燕地看作一塊。
‘咳咳。’
“常三金、尤耀青、董興部隨孤回沮陽城。”
“余者皆留下疏通河道、排水入渠。”
“倘若有人真的就此結成良緣。”
“孤親自為你們主婚。”
許奕輕咳兩聲,略作定神。
隨即大手一揮,正是下令。
然而。
令許奕萬萬沒想到的是。
其真的真的低谷了王大營士卒在燕地百姓心中的吃香程度。
不久后的將來。
一場載入史冊的盛大婚禮于沮陽城王大營正式拉開帷幕。
那場婚禮中,新郎官與新娘子足足有六千多隊。
而許奕則信守承諾地親自出席主婚。
雊瞀城城墻下。
伴隨著許奕一錘定音。
道道狂歡聲瞬間直沖云霄。
:“王爺,我們呢,我們呢?”
:“王爺王爺,屬下發妻已睡去十余年之久了,孩子也已成家,王爺您看能否讓屬下也留下......”
:“王爺,屬下也想留下。”
:“王爺,就讓屬下也留下吧。”
雊瞀城城墻上。
許奕望著下方‘叫苦連天’的三處軍陣,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若不是其那句放屁。
恐怕城墻下絕不會是這般畫風。
“擂鼓。”
數息后。
許奕再度微微搖頭,隨即沉聲下令道。
伴隨著道道低沉且嚴肅的戰鼓聲響起。
下方歡樂海洋不多時便徹底煙消云散。
“各將領城頭議事。”
“各部保持隊列整齊。”
待城墻下再度安靜如初后,許奕微微擺手下令道。
話音落罷。
許奕轉身朝著不遠處的城門樓行去。
......
......
小半個時辰后。
一眾將領陸陸續續自城墻樓而出。
不多時。
城墻下一個又一個整齊劃一的千人軍陣陸陸續續撤離了雊瞀城。
“先安。”
“雊瞀、下洛、潘縣三城之事,便全權托付于你了。”
許奕自城門樓而出,輕聲叮囑道。
“六爺放心。”
“臣絕不負六爺厚望。”
楊先安腳步一頓,鄭重拱手行禮道。
約兩刻鐘左右。
一輛三轅青篷馬車在三千余王大營士卒的拱衛下。
緩緩駛離了雊瞀城,再度踏上了滿是泥濘的官道。
徑直地朝著沮陽城所在方位行去。
相較于基本已成定數的雊瞀、潘縣、下洛三城。
沮陽城內仍有更為重要之事在等待著其親臨處理。
歸根結底,其乃燕地之王,而非雊瞀、潘縣、下洛三城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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