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關經緯意識到了這個恐怖的事實時，汪星暉那邊傳來幾近瘋狂的聲音，
“‘他絕望的發現，他所堅信的一切，都是虛假。他的理想，徹底崩塌，一座又一座永遠無法逾越的高塔,在他的心中拔地而起！正如，那立于黃沙之中的四座高塔！’……”
他說了，他說了“那立于黃沙之中的四座高塔”！
關經緯再是個冷靜的人，此刻，也不由得感到心驚。
汪星暉打破了故事與現實的界限。那么，聽眾們呢？
關經緯向聽眾們看去……
他們不再像之前那樣為精彩的故事而喝彩。他們眼神呆滯，如同活著的僵尸。他們的頭頂,不斷冒出一縷又一縷黑煙。黑暗在空中盤旋、交織、匯聚。然后，分成四股,朝著四個不同的方向快速掠出。
四個方向是……憤懣、啜泣、吶喊與囁嚅四座外層高塔的方向！
與此同時，所有玩家的腦海中響起急促的播報聲，
【憤懣古塔正在被占領！】
【啜泣古塔正在被占領！】
【吶喊古塔正在被占領！】
【囁嚅古塔正在被占領！】
關經緯肺腔快速收縮膨脹，
“原來這么久沒動靜，是為了……是為了一舉占領全部的高塔！”
他回過神來，趕忙通過指揮官溝通機制聯系賴深。
賴深放下手頭的事，馬不停蹄地趕過來，得知情況后，十分震驚，
“這就是‘腦’的反攻嗎！”
關經緯說，
“你立馬通知四座高塔的駐守玩家,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注意好高塔的變化，及時反饋。”
“好！”
賴深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讓自己強行打起精神，按照關經緯所說去做。
關經緯本人則把注意力放在了汪星暉身上。
此刻的汪星暉，像是受人膜拜的神明,站在所有精神一階突破玩家的正中央。他臉上不可思議地同時呈現著四種表情，憤懣、啜泣、吶喊與囁嚅。
關經緯不知道這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知道此刻……所有玩家都陷入呆滯了，沒有人再去保護汪星暉。
他右腳猛地蹬地，隨后整個人以驚人的速度躍出，眨眼之間就到了汪星暉面前。
他冷聲說，
“你果然已經被‘腦’控制了。”
汪星暉臉上呈現著四種表情。他問，
“你是來殺我的嗎？”
“現在沒有人保護你了。”
汪星暉說，
“你說的沒錯。沒有人保護他。你殺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他臉上忽然又呈現出第五種表情……那是一種凌駕于一切之上，不羈的傲慢。他猶如看螞蟻一樣看著關經緯，“你殺不死我。”
關經緯眉頭一抖，
“你是‘腦’！”
“不，我只是汪星暉思考里的‘腦’。汪星暉是‘腦’，你也是‘腦’。”汪星暉傲慢地說，“‘腦’不是任何一個存在，又是任何存在。”
“你果然只會使用這種卑鄙手段嗎？”
汪星暉說，
“人類總是會預設一個立場，然后站在這個立場上，以各種色彩的語言與詞匯,去描述一切事物。正因為如此，你們才那么容易被戰勝。”
關經緯冷聲說,
“你這么自信一定能奪回那四座高塔？別忘了，嗤笑古塔是如何被我們完全占領的。”
汪星暉說，
“那道歌聲的確優美。但，不會有第二次了。”
他說完后，臉上復雜的表情忽然消失。然后，跌倒在地上。
關經緯皺起眉，他感覺得到，汪星暉僅有生命體征，但已經失去了思維波動。
玩家們腦袋上還在不斷冒出黑煙，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并且……
關經緯仔細看了看，好像玩家們的身體變得瘦削了一些。
難道，這些黑暗是他們的體魄所化的？
他試著去叫醒一名玩家。
但他剛一碰到玩家的身體，其腦袋上的黑暗冒出速度就變得更快了。他立馬停止試圖去叫醒他們的行為。
怎么辦？
沒過多久，賴深帶來了消息。
四座高塔駐守的玩家們紛紛反饋，高塔正在涌入大量黑煙。那些黑煙正在不斷填充高塔的內部空間。駐守玩家們無法阻止黑暗填充塔內空間，并且被黑煙碰到的話，接觸的地方也會跟著一起變成黑暗。他們已經完全撤離到外面了。
總之，匯成一句話：
四座高塔，與九成玩家，同時失控了！
匯總了各方面的情況后，關經緯才意識到，“腦”的這次反攻到底有多恐怖。
如果“腦”一座塔一座塔的反攻的話，能把團隊的力量集中起來應對。但是現在，四處起火，大多數玩家被控制了，四座高塔分列在綠洲的四個方向，距離相隔至少五公里，根本……應付不過來。
“關哥，該怎么辦？”賴深問。
關經緯皺著眉說，
“這些黑煙是占領高塔的關鍵。我們得弄清楚這些黑煙到底是什么。”
賴深因為連續使用精神測量，此刻面色蒼白，雙眼都有些渾濁了。他再次咬了咬舌尖，讓自己清醒一些，
“在我的感受里，這些黑煙很像一種精神實物。就是，以精神為誘因的實體復合物。”
關經緯說，
“這樣說的話，‘腦’操縱汪星暉，在玩家們身體里植入四種情緒。這四種情緒，正在溶解玩家們的體魄。消除他們的情緒，可以是一個解決辦法。”
“但是，這么多玩家……該怎么消除？”賴深苦笑著說，“雖然很想幫助關哥，但是……我現在，可能沒辦法做到這么大規模的精神測量了。”
關經緯冷眼看著一眾呆滯的玩家，
“還有個辦法。”
“關哥請說，我一定盡我最大的力！”
關經緯氣息幽沉，
“我們的最終目的是攻堅副本。而占領戰略點是攻堅的必經之路。也就是說，保留戰略點，更加重要。‘腦’利用負面情緒左右這些玩家去占領高塔。而情緒……依存于一個具備情緒反應的生命。那么，解決掉他們所有人，讓他們失去所有情緒，無法被‘腦’利用，也能避免高塔被占領。”
簡而言之，殺死綠洲上所有陷入呆滯的玩家。
“關……關哥……你確定要這么做嗎？”賴深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撓起了喉嚨。
關經緯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淡漠，
“你很在意這些玩家嗎？”
“不……也不是在意。但是……我們是一個團隊吧。”
“小深。都八天了。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大多數玩家，其實都是累贅。他們不論是精神還是體魄，都無法應對這個副本的強度。到現在還活著，是因為有那座安全屋的存在。如果沒有那座安全屋，現在剩下的玩家，最多不過二百人。”
賴深眼睛瞪得很大，幾乎要鼓出來了。瞳孔顫抖著，
“關哥……關哥說得有道理。”他感覺喉嚨十分干澀，像幾天沒喝水了。頭一次，他頭一次覺得，待在關經緯身邊，有些冷，“我……我無論如何，都支持關哥。”
他忽然又干笑一聲，
“也許，也許我們可以去安全屋，問問那位老板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呢？”
關經緯看了他一眼，
“你是這么想的嗎？”
“不不不！我不覺得他比關哥厲害。只是……”賴深咬牙說，“我可以為關哥付出情報的代價！”
關經緯面朝著賴深。因為他高出賴深半個頭，又不低頭，所以他眼珠朝下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冷厲，
“所以，你還是對這些玩家報以同情。還是覺得，那座安全屋才是副本最好的攻堅力量嗎？”
賴深顫抖地看著關經緯。精神測量的后遺癥襲來，他頓時感覺天旋地轉。強忍著摔倒的眩暈感，他用力說，
“我只相信關哥！”
關經緯臉上立馬洋溢氣笑容。他摸著賴深凌亂的頭發，
“這才是好孩子嘛。”
賴深臉上浮現出病態的紅暈，眼神迷離，
“嗯。但是，關哥，我們該怎么跟其他人解釋呢？”
關經緯笑著說，
“小深，記住了，并不是我們殺了他們，而是……‘腦’。”
關經緯的語氣，充滿了不可置疑的篤信力。
“原來如此……他們是被‘腦’殺死的！”。
他真的這么認為了。
關經緯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小深，去吧。不要有心理負擔……用你最擅長的方式，幫他們結束被外來情緒所支配的痛苦時刻。”
“好……好的。”賴深眼神迷離，猶如初醒。
他朝著呆滯的玩家們走去，身邊的溫度隨著他的步伐越來越低。
一絲絲冰霜，在他的頭發上凝結，依稀之間，能看到升騰的冰霧，緩緩沉降下來。
“冰凍”，是賴深的能力。
是他在一個名為《冰河寒骨》的三星副本，得到的一種可帶離副本的能力。
凍結一切液體。
所以，只需要把玩家們的體液凍住，就……可以了吧。
關經緯沒有在旁邊觀看，他轉過身，朝綠洲外離去。他此刻無比清醒，不能待在這里。
……
賴深從一個又一個玩家身旁經過，將冰寒的力量送入他們的身體里。
呆滯的玩家們，若在清醒的時候，還能反抗……但現在，負面情緒支配了他們的思想與精神。只能任由體內流淌的各種體液被凍結。
賴深是寒冷的死神，為玩家們帶來冰凍的死亡。
果真如關經緯所說的那樣，玩家一旦死亡后，情緒便不復存在，以情緒為印子的黑煙自然也就消失了。
此刻，
安全屋里，黎木正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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