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兒在它的大紅肚兜里又掏出一串腳鏈，作勢就要套出黎木的腳踝。
黎木驚了。這小東西是怎么從那么小的肚兜里掏出那么大一串腳鏈的？
他當然不會任由它用腳鏈鎖住自己的腳，抬起腳踢去。一腳直接把它踢得老遠，撞在了前面一位賓客的背上。直接把那位賓客撞倒在地。
黎木這才反應過來，這小東西是實體，別人只是看不到而已。
被撞倒在地的賓客，一個沒緩過來，差點暈厥過去。周圍的人連忙把他扶了起來。
“嘶——好痛，誰撞了我？”
他回過頭，什么都沒看到。他也不好說些什么，畢竟是別人的追悼會，就老老實實地吃了個悶虧。
但是，那小人兒，絲毫沒有因為一腳就被踢飛而放棄，繼續拖著腳鏈朝黎木走來，邊走還邊陰狠地念叨，
“看到了的話，就要把靈魂獻給我！”
黎木心想，這里人太多了，沒法施展。他便對尤明浩說，
“我去上個廁所。”
“你咋又去啊，竄了？”
黎木沒有解釋，轉身迅速離開。他動作輕巧，盡量不吸引注意力。
離開賓客廳后，沿著會場后方的走廊走進無人的安全通道。隨后，他站在安全通道的一頭，耐心等待著那小人兒追上來。
很快，他便聽到鐵鏈拖地的聲音。老實說，在這種燈光并不明亮、沒有人經過的安全通道里，這種鐵鏈拖地的聲音聽上去壓迫感十足，有種恐怖片里，boss要出場的感覺。
但小人兒的體型，實在是撐不起這樣的感覺。
所以，當黎木看到小人兒穿著肚兜，拖著比它要大一圈的腳鏈，一臉兇狠地沖過來時，難免覺得有些滑稽。
小人兒沖到黎木面前，一邊兇狠尖叫，
“把靈魂交給我！”
一邊要鎖住黎木的腳踝。
黎木一根手指抵在它的額，點爆一團原力。只聽“噗”的一聲，小人兒便被彈飛好幾米遠，在地上拖行了一段距離才停下來。
黎木試著跟它溝通，
“你為什么要拘禁姚清荷的靈魂？”
小人兒重新站起來，聲音尖銳，
“主人的命令！”
“主人？你的主人是誰？”
小人兒不搭理了，繼續擺出一臉兇相，要鎖住黎木的靈魂。
但它一沖過來，就會被一團爆開的原力彈飛。
跌倒了，又來一遍。它似乎不會動腦子，搞不清楚自己完全不是黎木的對手，非要鎖住他的靈魂。
黎木沒那個耐心陪它玩了，冷著臉說，
“你再不放棄，我就一腳踩死你。”
小人兒還是一副兇狠的樣子，邊沖邊喊，
“主人的命令！”
黎木眼中附著森然。他醞釀著一團自然原力，只要它一沖過來，立馬就會被炸得血肉模湖。
就在這時候，安全通道的出口傳來急促的聲音，
“停下！”
小人兒當即站定，一動不動。
黎木看過去。姚清荷的妹妹站在安全通道的出口。她逆著光，不太看得清楚她的面容。
黎木問，
“這小東西是你的？”
姚清蓮語氣充滿歉意，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非常抱歉，非常抱歉！我這就帶它離開。”說完，她沖著小人兒喊，“快過來。”
小人便抖了一下，一副害怕的樣子，然后縮著腦袋，收回腳鏈。像個被罵了的小孩，朝姚清蓮走去。
黎木稍稍仰著下巴，
“等一下。”
“有……有什么事嗎？”
黎木邁開腳步。硬底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啪嗒的聲音，
“剛剛它說‘主人的命令’。我是否可以理解為，是你指使它來鎖我的靈魂的？”
姚清蓮退后一步，
“我……我沒有。”
說著，她就要逃離這里。
黎木勐地一揮手，操縱一團原力將門關上，然后緊緊頂住。姚清蓮使勁渾身解數也開不了門。她背靠著墻壁，語氣驚慌，
“你……你要做什么？”
黎木站到她面前，一雙眼睛不斷往外淌出陰濕氣息，
“給我說清楚，你為什么要鎖我的靈魂？”
“不，我沒有！”姚清蓮倔強地說，然后別過頭，不敢跟黎木對視。
她心里十分忐忑，這個人……這個人怎么回事啊，眼神怎么跟鬼一樣！
黎木向前一步，擋住燈光，整個人的陰影全部覆蓋在她身上。
她童孔發顫，驚聲說，
“你……你再靠近，我叫人了啊！”
黎木說，
“我一定可以在你叫之前，先割破你的喉嚨。你可以選擇跟我賭一下。”
姚清蓮張開嘴，想要發聲，但聲音卻被恐懼給堵死了，一點都發不出來。她忽然哭了起來，蹲在地上，可憐兮兮地說，
“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樣嘛！”
黎木甚至不屑于低頭看她，
“別裝可憐。你都有膽子讓你的小鬼來鎖我的魂，還會被我嚇住？”
“你就是魔鬼！”
黎木蹲下來，看著她，
“好好講講，我跟你之間，誰才是魔鬼？”
他的眼神逐漸攀上一股威懾的氣息。
姚清蓮不覺間，受這份威懾的影響，肩膀發抖地說，
“對……對不起。我是魔鬼，我是！”
“那么，為什么要那樣做？”
“因為你看到了小明。”
“小明……就是這個小鬼嗎？”
黎木看了看在旁邊瑟瑟發抖的小人兒。
姚清蓮點頭，
“嗯，就是它。”
“小明……是你給它取的名字？”
“不，我得到它時，它就叫小明。”
“在哪里得到的？”
“無……無限副本。”
“原來是個無限玩家啊。”
“嗯。”
黎木解開目光威懾。姚清蓮一下子回過神來。然后她瞪大眼睛，一臉恐懼，
“我……我泄密了！”
黎木嗤笑一聲，
“別搞笑了。你算什么泄密。”
泄密對象如果也知道無限的話，就不算泄密。無限雖然在內測階段，嚴厲制裁泄密者，但還沒到發瘋的程度。如果對方本身知道無限，那就不算泄密。這也是從玩家那里了解到的。
“你也是無限玩家嗎？”
“不用關心我是不是。”黎木問，“你用這個小鬼，鎖住了你姐姐的靈魂，是嗎？”
姚清蓮低下頭，
“是的。”
“為什么？”
“因為……我不想姐姐離開我。”姚清蓮咬著牙，一臉的難過與不甘，“為什么姐姐這么好的人，命卻那么不好！”
黎木說，
“講講看。”
“我憑什么給你講！”
黎木眼神開始變得陰濕……
“我講，我講還不行嗎！別那樣看我啊，好惡心。”
姚清蓮縮著腦袋，抱著腿，講了她的經歷。
姚家父母工作很忙，所以，從姚清蓮記事起，大多數時間都是大她七歲的姐姐姚清荷在照顧她。姐姐對她而言，比母親更加母親。但是，姚清荷大一的時候，確診了一種免疫缺陷病。黎木不太懂這種病，但差不多算是絕癥。
一開始，還能維持日常生活，但大學畢業后，不到一年，病情惡化，這以后就一路朝著死亡急轉。
也是在這段時間里，姚清蓮大概太過渴求姐姐康復，成為了無限的內測玩家。她在一個名為《團結村》的副本里，得到了小明這個可以帶出副本的奇怪生物。小明雖然思維簡單，力量低下，但有拘禁靈魂的能力。
到最后，姚清荷還是離世了。無法接受事實的姚清蓮，就動了歪心思，把她姐姐的靈魂拘禁了起來。
這神奇的經歷，黎木難以評價。
怎么說呢，感覺這對姐妹是挺可憐的，但姚清蓮病態以至于魔怔的觀念，又有些讓人不寒而栗。
黎木問，
“為什么非得把她留在身邊？”
“我只有姐姐了。”姚清蓮坐在地上，眼淚流個不停。
“但你應該發現了，靈魂是沒法跟生人交流的。”
“你什么都不懂！姐姐是能感受到我的情緒的。我開心，她就會開心，我要是難過的話，她就會難過。”
黎木搖頭，
“別自欺欺人了。她之所以會隨著你情緒的變化而變化，是因為這小鬼拘禁了她的靈魂，而你又是這小鬼的主人。事實上，她根本無法意識到周圍發生了什么。所以，你其實是在折磨她。”
“胡說，胡說！”
黎木瞧著她，
“看你這樣子，大概高中還沒畢業吧。我理解你對姐姐的感情，但是這真的不是正常人該做的事。你姐姐如果知道這件事，肯定會很難過！”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黎木嘆了口氣，蹲在她面前，心平氣和地說，
“那我就告訴你，我所認識的姚清荷是個怎樣的人吧。”
黎木讀大學的時候，為了混個眼緣，當了班里的生活委員。雖然是個沒什么地位的閑職，但還是跟不少同學都有接觸。姚清荷因為情況特殊，經常進醫院，作為生活委員的他，沒少代表同學去看望。
雖然他覺得這應該是班長做的事，但奈何當時的班長忙著談戀愛，沒時間，就丟給他了。
姚清荷的確像姚清蓮說的那樣，是個脾氣很好，很會照顧他人心情的人。每次黎木去看望她，都不會感到有任何煩躁。
“綜上……我覺得你姐姐是個不愿意給別人添麻煩的。也一定希望即便她不在了，你也能健健康康長大，積極面對接下來的人生。”
聽到黎木經常去醫院看望姐姐。姚清蓮的態度也變得柔和了一些，
“但是，我不想失去她。”
姚清蓮明顯病急亂投醫了，渴求地看著黎木，
“你那么厲害，一定可以救救她吧！”
黎木無奈地說，
“人死不能復生啊。她的尸體都開始腐爛了，我怎么去救？”
“嗚嗚……”
黎木說，
“別哭了。快去把你姐姐放掉吧。讓她早點超生不好嗎？”
雖然有沒有超生這種事存在，黎木搞不清楚。但是，他的確不想看到姚清荷死了還被折磨。他對這個女生的印象一直都很好，得知她的死訊后，也難免為之惋惜和難過。
姚清蓮低著頭，
“不要……我不要姐姐離開我……”
“別像個小孩子。”
“真的沒什么辦法了嗎？”姚清蓮眼睛哭得通紅。
黎木其實有一個辦法。把姚清荷煉制成魔偶。《深邃思考》記載了一種把生人之魂關進魔偶里的煉金術。雖然他沒有這樣試過，但這種煉金術并不困難，只是有些陰損。
但是……他不想這樣做。《深邃思考》里記錄過一句煉金先哲的話：世俗里的凡人，倘若嘗試去打破自然的生死，最后都會變成丑陋的魔鬼。
而且，如果因為姚清蓮的私心，就去主宰姚清荷的命運的話，很不公平。
被煉制成魔偶活下來，并不是什么好事，而是一種詛咒。
黎木緩了口氣，
“生死由天定，無法更改。小妹妹，放了你姐姐吧。”
“我……嗚嗚——”姚清蓮幾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我恨我自己……不僅沒幫到姐姐，甚至都沒在她還能說話的時候，跟她說句告別的話……”
黎木說，
“如果只是告別的話，我可以幫你。”
姚清蓮抬起頭。被淚打濕的臉上，迸發出強烈的渴望。這悲喜交加的人啊，看上去既可憐又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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