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要踩死一只蟑螂,會怎么做?”
黎木看向從靈問。
在一旁瞇著眼小憩的從靈輕哼了一聲,然后睜開眼回答,
“踩蟑螂?我一般用打的……真踩的話,我會踩一腳,然后用腳前掌壘一壘。”
“為什么不抬起腳再踩一次呢?”
從靈挑起眉想了想,
“一只蟑螂而已,不值得我再抬一次腳吧。而且,用腳前掌壘一壘,傷害更大,可以保證把蟑螂踩得稀巴爛。”
“力量和體型上的絕對碾壓,才能這樣做吧。”
“當然。”
“那么,你覺得接下來,這頭隱形的不安者,會用什么樣的踩法呢?”
“什么?”從靈蹙起眉,“不安者……一號氣象小隊,發生什么了嗎?”
黎木笑了笑,
“哦,我忘了,你只能看到嚴羅佩戴的那只手表附近有限的范圍。”
說著,他抬起手指,輕輕點了點空氣。然后,空間里的物質,受自然原力的控制,迅速凝聚成一幅畫面。
畫面里,隱形的不安者,高高抬起腳,勐地將李素踩在腳下。
看到這個畫面的瞬間,從靈童孔一縮,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黎木按下“暫停鍵”,畫面暫停,他問:
“你覺得,不安者接下來是抬起腳,還是像你說的那樣,‘壘一壘’?”
從靈不可思議地看著黎木,然后雙手捂住臉,沉沉地放下,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黎木。黎木!你,你把這當成取樂的游戲嗎?!猜,你讓我猜什么?猜李素到底會怎樣死在那頭不安者腳掌下?夠了,你簡直夠了!”
黎木沉下眼眸,
“你真的很關心這個叫李素的女孩。為什么?因為你覺得她很弱小,很可憐對吧。”
“她還是個孩子!才十六歲!”
黎木單手撐著臉,
“裘子銘也才十七歲,只比她大了一歲,為什么你幾乎不提起他呢?因為裘子銘很聰明,很理性,能力也很強,比較可靠,對嗎?”
從靈咬著牙,
“是又怎樣!就算我的確覺得李素很可憐,但你這種拿她取樂的行為,又算什么?!顯得你很強大?顯得你能輕而易舉地支配她?”
黎木平澹地說,
“你果然因為理不清跟我之間的感情,變得敏感焦躁了。你要是再理性一些,就能意識到,李素十分渴望改變自己怯弱不自信的性格,她想要成為讓大家信賴和放心的人。你要是再耐心一些,就能發現,這只不安者并不是隱形的。你要是再認真一些,就會開始懷疑,我為何在給你看這個畫面前,先問你會如何踩一只蟑螂。”
從靈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她坐下來,
“然后呢?”
黎木繼續說,
“你跟不安者接觸過,你本該很清楚,它們十分擅長情緒誘導。你如果本就怯弱,遇到它們你會變得更加怯弱,而你如果心里只有自己,那么它們在你面前就只是長得可怖,力量強大,肉體堅硬的變異體。你瞧不起蟑螂,不會給它第二腳,不安者也一樣。所以我才問你,這頭不安者,接下來會不會給第二腳。”….從靈沒有靠直覺回答這個問題。她仔細想了想后說,
“如果李素繼續保持著怯弱的姿態,那她在不安者眼里就十分渺小,不會遭受第二腳。如果,不安者的感受里,她足夠‘自我’,為了徹底殺死她,會給她第二腳。”
黎木笑了笑,
“這不是還有點分析能力嗎。”
從靈冷著臉沒說話。
黎木按下“播放鍵”。畫面里,“隱形”的不安者,抬起了腳,再次踩下。
踩下的瞬間,它不再隱形了,變回本來的模樣,是一頭看上去像站立的犀牛的不安者。
從靈的心勐地抽動了一下。這個畫面,給她的沖擊很大。
下一刻,不安者抬起了腳。
霜凍的地面,深陷的腳印里……并沒有什么一灘爛肉的場景……里面空無一物。
從靈張大眼睛,
“人呢?!李素,她怎么不見了!”
黎木松了口氣,笑著說,
“看來,她成功地找回了‘自我’。”
“什么意思?”從靈迫不及待地追問。她不理解,自己明明眼都沒眨一下!
黎木說,
“不安者感受到了李素的覺悟,那是一種野蠻生長,勢如破竹地奮發的覺悟。它比任何人都很敏感。所以,它抬起了腳,要給李素致命一擊。李素只有大概的時間。這將決定她的方向,我不知道該說這是破而后立,還是絕望的賭博,事實的結果是,她抓住了唯一的。”
從靈不確定地問,
“她逃走了?”
黎木說,
“不,她沒逃走。她要殺死這只不安者。”
“但,她人呢?”
從靈剛說完,就看到畫面里,龐大的不安者忽然站住不動,然后嘶聲尖鳴,瘋狂地撓自己的身體。它尖銳的指甲,在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入骨頭的傷痕。但它像是完全不知疼痛一樣,依舊瘋狂地抓撓。
然后,驚駭的一幕出現了。
不安者的皮膚迅速從它身體上剝離下來,然后是皮下脂肪、筋膜、肌肉、骨頭……有序地分層,逐次剝離,如同解剖課上,完美的解剖過程。甚至,它的組織液都按照在它體內的位置,一點不改變地脫離身體,然后懸浮在空中。
它就像是電腦里的3d模型一樣,一層一層被拆開,卻又能保持原貌。
然后,它忽然沒了動靜,直愣愣地向后栽倒。
它的一部分血肉,則移轉到旁邊,重新構筑……直至,變成李素。
從靈看呆了,
“這……這算什么?”
黎木收起懸浮在空中的熒幕,
“復原啊。你知道的,李素的能力是復原。”
“我知道……但!”從靈擺了擺手,蹙著眉頭,憋著嘴巴,“她沒法給自己使用才對。你不要告訴我,在那不到的時間里,她忽然就學會了復原自己!”
“你已經說出了正確答桉。”
從靈向后仰去,有氣無力地說,….“這不顯得我很傻嗎……”
“你只是心亂了而已。”
“別說這種聽上去很厲害,實際上毫無意義的話了。”從靈再次坐直,盯著黎木,“又說回來,她復原歸復原,為什么突然消失了,又是怎么殺死那只不安者的?”
“很簡單。她把自己復原成基礎物質,融入進了不安者的身體里,又把不安者復原成單個組織、器官與骨骼分離的狀態。最后,她再把自己復原成本來的模樣。”
“復原?這哪兒是復原啊,這不是分解嗎?”
黎木笑道,
“分解,不就是一種復原嗎?”
“別玩文字游戲啊。”
“好吧,其實也很好理解。李素的復原能力,其實是一種物體間的‘單元性’與‘整體性’的關系修正。一個人,是整體。組成這個人的各種物質,就是單元劃分。皮膚是一個單元,肌肉是一個單元,骨骼、血液……都可以說成是一個單元。她能修正單元與整體間的關系。既可以把物體復原到所記錄的標準狀態,也可以復原到劃分單元的狀態。”
“沒怎么聽懂。”
黎木意識到,從靈并非掌握了自然原力支配物質的能力,要理解復原修正過程的確很難,沒法像自己一樣,見到就能立馬領悟,
“好吧,你不是研究這方面的,的確不好懂。你只需要知道,李素完成了能力的突破就夠了。”
“比起結果,我更好奇這個過程。”從靈湊過來問,“告訴我,你是怎么計劃這個過程的?”
她絕對不相信李素是自己忽然覺醒的,這其中一定有黎木在支配。
黎木搖頭,
“我并沒有特意去計劃。支配的真諦在于,讓一切正常發生……在正常發生的過程里,完成支配所要達成的目的。不被感受到異常,才是最好的支配。我的水平都還有所欠缺,能被嚴羅察覺到。”
“你是說,我所看到的,都是正常發生的?并沒有你……刻意的安排?”
“是的。”
“那你告訴我,李素她之前為什么要徒手去幫方古復原熔化的作戰服。”
黎木說,
“因為之前的李素必須要徒手接觸,才能使用復原能力。”
“但她會這么沖動魯莽?”
“因為她在隊伍里存在感很低,一直以為自己是隊伍的拖累,好不容易碰到了能派上用場的時候,當然有迫不及待的心情。而我,只是在她腦海里暗示她,可以這樣做。”
“暗示……你一直在暗示他們什么,對嗎?”
“這一點你說對了。我的暗示替代了他們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而我,也只是借助這一點,在他們所經歷的事情上,進行一些細節修改。”
從靈蹙著眉,她還是有些不明白,
“那熔化方古作戰服的高輻射高溫度的氣流團,總是你制造的吧。”….“這一點你沒想錯,是我干的。這么做,是為了加速,之前跟你說過。”
“那隱形的不安者呢?”
黎木忍俊不禁,
“干嘛非要問個明白啊。”
“不弄明白,我睡不著行吧!”
看著小任性的從靈,黎木有些無奈。他倒是的確吃從靈這種時不時冒出來的小性格,
“那頭不安者并不是隱形的,不過我控制它身上反射的光線,實現了隱形的效果。這么做,是為了給李素壓力。她真的特別有潛力,我對她進行了大量的暗示,已經很充足了,但始終沒法真正打開心結。她特別需要一個機會,一個由自己獨立完成升華的機會。
“從她能切掉自己那只燒毀的手臂就能看出來一些。她不怕那種體型與力量上的壓迫,她怕的是無處著手的迷茫。所以,給不安者隱形算是個小小設計。真正關鍵的還是在于,要把她逼上絕境才行。”
從靈琢磨了一下,然后問,
“你就不怕她沒能在那內完成自我升華?完不成的話,她可是會變成肉泥的。”
“所以,當時我也很緊張啊,怕她失敗。”
從靈瞪大眼睛,
“所以,你根本沒做好救她的準備?”
“不是沒做好,而是沒有這個打算。”黎木目光稍垂,“我說過,作為支配者,要讓一切都很正常。你覺得,正常情況下,她沒能完成自我升華,還能活下來嗎?”
“所以,你在賭?”從靈目光有些復雜。
黎木看向遠處,
“如果我肯定她一定會成功,那毫無疑問就是最理想的支配狀態。但我只是個支配者,而非理想的支配者,所以我無法百分百肯定。你不妨就當成是賭博吧。”
“如果,我是說如果……李素沒能成功。那你接下來又該怎么辦呢?從你對她的描述看,她在你的規劃里,很重要。”
黎木搖頭,
“怎么可能。畢竟在他們進入腦髓地獄前,我根本不知道一號氣象小隊除了嚴羅還有哪些人。所以,重要的不是確定的某個人,而是有人正在腦髓地獄里面做一些事。”
從靈沉默了很久才說,
“讓我來當安全屋的老板,就是為了騰出更多時間,專心思考這些嗎?你……不想被安全屋束縛。”
黎木沒有說話。
盡管他至今沒能完全理解安全屋的存在意義,但他逐漸意識到,遲早有一天,他會完全從安全屋里消失。這不是“想與不想”的個人述求能決定的,而是取決于“他那么理所當然擁有了安全屋的原因”。
這個原因,依舊是深潛的謎團。
黎木調笑道,
“束縛……有你在,怎么可能會是束縛呢?”
“又開始搪塞我了!”
從靈嘴上不滿意,但一雙眼睛已經眉飛色舞了。
心情一好,也就沒有揪根問到底的打算了。….……
李素復原了自己的右手。看到完好無損的右手,她卻并沒有多激動,就像這是順理成章,自然而然發生的一件事。
她扭頭看向倒在旁邊,被還原成皮膚、肉、血、組織以及骨骼的不安者。
這個場面很驚悚,但她不為所動。
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要是以前的話,肯定會嚇一跳,但是現在嘛……她的,已經不在“害怕”、“厭惡”等低級情緒上了。她以一種更加高級的姿態去看待被還原的不安者。
就像庖丁解牛的屠夫,看待宰殺好的牲口一樣。
這是心態與深層性格上的完全顛覆才能實現的姿態轉變。
對她而言,頗有一種“什么都做完了,什么都不必牽掛了”的其妙感覺。超脫、升華以及徹底獨立。
她開始相信,真的會有突然間就長大了的情況發生。
“我的復原能力十分特別……我能做很多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只要我還有理想,只要我的意志仍舊是活躍的,我就不會死亡……只要我的意志足夠強大,就能讓一切都回到原點,回到最初的模樣……我希望地球回到安寧平靜的模樣……”
她的內心深處,涌現出這個想法。
她絲毫不去糾結什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個想法。
畢竟,
“這是我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是完全屬于我的‘自我’。”
李素在短短的幾分鐘里,完成了也許要花很多年才能實現,甚至一輩子都實現不了的蛻變。
她不再迷茫,為自己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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