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賊道 > 第24章 賊無義
  坐在小板凳上燒著大鍋。

  灶坑“噼噼啪啪”,遠處偶有狗吠。

  簡單淳樸的小鄉村,遠離喧囂,也是一種活法。

  這讓我想起了在西安的那段日子,不知道那個老倔頭怎么樣了?

  唐大腦袋回來了,手里拎著一條凍五花肉、一根大蔥、一棵酸菜和半兜子土豆。

  對了,還有一捆粉條。

  我問:“不是順的吧?”

  他翻了翻小眼睛,“借的!”

  “告訴人家了嗎?”

  他沒搭理我,開始洗手做菜。

  話說這貨手藝真是不錯,比我煮方便面的技術強多了!

  等滿滿一盆香噴噴的豬肉燉酸菜土豆粉條子上了炕桌,我怎么吃都有一股賊腥味兒,唯恐眾多失主拎著斧子找上門。

  沒想到這個破家竟然還有酒,而且還是60度的純高粱小燒。

  小炕桌真不錯,木頭厚實,看著有些年頭了。

  只是這高粱稈皮的炕席破破爛爛,有的地方直扎腳。

  酒至酣處,我問楚爺:“您老認識老王爺?”

  他的筷子明顯一頓。

  抬頭看我,老頭十分嚴肅,“你和他什么關系?”

  “他老人家等于是我的[開手師父]!”

  [開手師父],意思是啟蒙傳藝的老師,實際上老王爺并沒有教我任何綹竊的手法,只是讓我了解了這個江湖。

  我懷念他,是因為那段時間我們相處的很好,彼此就像親人一樣。

  “認了?”他問。

  我搖了搖頭。

  他放下了筷子,似乎在想說不說,或者怎么說合適。

  好半響才又看向了我,“我和老王曾經是[熟脈子],后來出了一些事情,他丟了命,我也折騰成這樣……”

  [熟脈子],是同伙的意思,當年兩個人一起干過活兒。

  “什么事情?是誰?”我問。

  他慘然一笑,悠悠道:“人死如燈滅,是誰又如何?那是你們這輩子都惹不起的人物!”

  “告訴我!”

  “憑什么?”他定睛看我。

  “難道你不想報仇?”

  “不想!”他回答的十分干脆。

  老頭一口干了杯中酒,隨后就往后躺,唐大腦袋連忙給他拿了個枕頭。

  他也不看我,對著空氣,語氣張狂中透著一絲絲的無奈:“有些人自以為技術高,就可以稱“爺”,實不知就算稱了“爺”,在某些人眼里,不過還是個小賊!”

  “你倆……”他伸出殘手,挨個點著我和唐大腦袋,“你倆更他媽完犢子!”

  唐大腦袋喝了口酒,滿不在乎道:“別聽他耍酒瘋瞎逼逼,吃菜!”

  我沒動筷兒,看著楚爺問:“為什么?”

  他鷹一樣的眼睛看向了我,“為什么?呵呵,好!好一個為什么!”

  “因為婊子無情,賊無義!有感情當不好婊子,心里如果還存著那么點兒道義,就做不好賊!”

  “道義,就是你們心中的雜念!”

  “這憨貨無論跑多遠,都惦記著我這個老不死的!老王不過曾經指點了你幾句,你竟然還想著給他報仇?!”

  “哈哈哈!”他狀似瘋癲,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要想成為真正的“爺”,就要先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衣冠禽獸!”

  “道義,是你們的羈絆,只有放下這些,才能肆無忌憚,藐視一切規則……”

  “因為到那個時候,你就是規則!”

  “你才是“爺”!”

  唐大腦袋端著酒杯,漫不經心。

  我哈哈一笑,“如果必須要這樣,我寧愿只做一個小賊,去他媽的“爺”!”

  “你呢?”我看向了唐大腦袋。

  他小眼睛咔吧了幾下,伸手指向了楚爺,“爺不爺的我他媽不在乎,我就想讓這老不死的趕快蹬腿兒……”

  楚爺笑了,歪著腦袋端詳著他,就像從來沒見過一樣。

  唐大腦袋估計是被看的不舒服了,張嘴就罵:“瞅個嘰霸!”

  我笑了起來,一口酒差點嗆到。

  好半天,楚爺悠悠一嘆,啞聲道:“亮子,這些年辛苦你了!如你所愿,到時記得把爺的骨灰灑進松花江里,爺離不開這白山黑水!”

  說完,他又看向了我,明顯猶豫了一下,“小子,如果你能再見佛爺,就說……”

  他停了下來,一雙眼睛漸漸失去了焦距,好半天才喃喃道:“罷了,罷了!還有什么說的呢?”

  我疑惑起來,難道他和西安那老倔頭兒還有什么恩怨?

  我剛要張嘴問,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很快,就發出了鼾聲。

  這位楚爺明顯在裝瘋賣傻,不過人家既然不想說,總不能搖醒他繼續問。

  酒足飯飽,我還在擔心丟豬肉或者酸菜的鄰居過來。

  對了,還有隔壁丟苞米該子的。

  畢竟這事兒忒丟人了!

  我在西屋燒炕的時候,一個窩窩囊囊的中年男人進了屋,他抄著袖,黑布棉襖臟的泛著油光。

  唐大腦袋“嗖”的一下,從炕上竄了下來。

  “老錢頭!”

  他一把扯住了這人前大襟兒。

  漢子不樂意了,用力掰他的手,“撒開,嘎哈玩意兒,五馬長槍地,我有那么老嗎?!”

  “我問你,”唐大腦袋不撒手,“一個月280塊錢不少了吧?”

  “我呸!”漢子呸了他一臉口水,“280行,可你幾個月沒給我了?”

  他怔了一下,“欠你錢嗎?”

  漢子破口大罵:“一個月280,我伺候他吃伺候他拉,你他媽就嘴好,從七月份開始,我看著一分錢了嗎?”

  我一直坐在小板凳上,手里還掐著苞米該子往炕洞里填。

  聽到這話不由恍然大悟,怪不得偷鑰匙這活兒,這貨一萬塊錢都干,甚至訂金都沒敢要!

  怪不得哭天抹淚的讓我給他一萬。

  怪不得羽絨服四處飛毛。

  他是真窮啊……

  不對!

  不對呀!

  我瞥了一眼那漢子的右腿,呵呵笑了起來。

  漢子和他推推搡搡,嘴里還在繼續罵著:“我沒讓他餓死就不錯了,說,你是不是故意這么干的?是不是就想霍霍死他?!”

  唐大腦袋眼睛一亮,“這主意不錯……”

  啪啪啪!

  漢子開始揚手往他大腦袋上抽,“你個死孩崽子,當初這么多鄉親不讓你認這個爹,你偏不聽話!”

  “可既然三個頭磕地上,你就得給人家養老送終!”

  唐大腦袋連連躲閃,“別說這么好聽,那你還讓他拉一炕……”

  “我家炕又堵了,去鄉里找人通炕,誰知道他要拉屎?”

  “我錯了,”他開始求饒,“錢大爺,你是我親大爺,可別打了,年前我肯定想辦法把欠你的錢都給上,行不?”

  “不行,現在就給!”

  “……”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擺擺手說:“行啦,我給你!”

  這倆個人瞬間定格,一起看向我,又異口同聲道:“真的?”

  我笑了,“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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