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掌河山 > 第二四六章 先生給的排面
    昨日有戰事,諸家娘子耽擱了回家拜年。

    到了今日初三,街頭巷尾的馬車悄然多了起來,有那膽子大的小童,三五不時的放一個爆竹,在街頭起哄分糖食,咯咯地笑著。

    那水道里撐渡船的艄公,想要同那營中的軍爺比號子,卻不想這小小的富水郡,宛若鯉魚躍了龍門,一夜之間竟是多出了萬人,那齊齊的吼聲,山呼海嘯的,將所有的聲音,全都蓋了過去。

    段怡揉了揉眼睛,抬腳一蹬,圓滾滾的靈機吧唧一下摔在了地上。

    段怡瞬間清醒了過來,她朝著那床榻下頭瞧去,只見那沒心沒肺的食鐵獸翻了個邊兒,尋了個合適的姿勢,又接著睡了起來。

    “怎地有你這么憊懶的?若是上了戰場,怕不是要馱著我到敵營中去睡。”

    段怡抱怨著,卻是輕手輕腳的將靈機抱了起來,拍了拍它身上的灰,將它放到一旁的躺椅上去了。

    她走到窗邊,啪的一下推開了窗子,刺眼的陽光一下子照了進來。

    小院子里不知道何時撐起了竹篙子,上頭曬滿了錦被,知路像是一只穿梭的花蝴蝶,在里頭走來走去。不遠處的軍中口號聲,聽得愈發的清晰。

    那撲面而來的微風,讓段怡整個人都變得愉快了起來。

    她哼著小曲兒,開門走了出去,在那錦被之中,尋了一片空地,打起拳法來。

    知路聽到了響動,忙探出了頭來,“姑娘醒了?今兒個天氣好,太陽都辣了些,我便把箱籠里頭的東西,拿出來曬曬。這年節一過,整個都暖和了。”

    南地同北方不一樣,過了年節不久便要立春,那江河里的水都暖和了起來,有時候正月里的太陽將臘肉曬得油花花的滴了一地。

    等你當真以為要春暖花開的時候,她便又來上一記倒春寒,凍得你恨不得直發抖。

    要不人說,三月三的風雨,凍死皇帝的閨女。

    “我曬完這最后一床,便給姑娘端朝食去,蒸了一些米糕,配的是蓮子粥。說起來今兒個一大早,喜鵲便叫喳喳的,怕是有什么好事發生。”

    知路說話絮叨,語速又快,“不過如今已經近午了,姑娘也可以直接用午食。老牛今日鹵了肉,小王爺同韋猛一早便出去釣魚了,倒是提溜了幾條巴掌大的鯽魚回來。”

    “塞牙縫都不夠,巴巴的拿來給姑娘燉豆腐了。”

    段怡打著拳,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倒是叫你說饞了,想肉吃了。先生可來過了?”

    知路聽到段怡想吃肉,笑了起來,“先生罵罵咧咧的來了……”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口傳來了重重的腳步聲,祈郎中拄著拐著,翹著他那小瘸腿,擱門前跳了又跳,“老夫瞅著,你們老段家不應該姓段,應該姓煩才對。”

    “就你們家那祖墳,哪里冒的是青煙,那冒出來的是紫煙,子孫的煙。沒事生那么些人作甚,跟那老鳩似的,四處占鵲巢兒。”

    段怡聽他惱火,頓時笑了,“先生不是領著知橋去營中了么?怎地這么快就回來了,師伯若是聽著這軍中的嚎叫聲,怕不是也要甘拜下風,覺得輸了你一籌。”

    祈先生老歸老,那是心高氣盛,自 氣盛,自從瞧了晏先生的洗腦大法那般神奇,嘴上嫌棄,私底下卻是鉚足了勁,待蘇筠都比從前和顏悅色了許多。

    “哼!那老賊,給我提鞋都不配,把他同我相提并論,那是羞辱”,祈郎中聽了夸贊,神色緩和了幾分,他站在院子門前,拿著拐杖敲了敲,“你家親戚來了。”

    見段怡并無意外之色,祈郎中一愣,隨即又高興起來,恢復了往日的云淡風輕。

    “我領了知橋去營中,她本就人狠話不多,打了一盤架,焉能有不服氣的?本來像了個女將軍,偏生一出屯所,門前來了一掛珠戴翠的老大娘,抱著她就是一通嚎哭。”

    段怡聞言,頓時喜上眉梢,“可是我二姐姐也來了?”

    祈郎中不悅的點了點頭,苦口婆心道,“平日里是個孤兒,待一發跡,親戚就能從城南排到城北了。不光是你那二姐姐,還有你那大姐姐連同老祖母,也一并來了。”

    段怡聽到段淑美人兒來了,那心簡直已經起飛。

    她倒是不意外有人來尋她,段嫻是什么人?那是喝粥都恨不得數著米粒,硬是要比旁人多喝一顆的人。三皇子死了,她那是從云端落到了地上,還是倒栽蔥。

    好不容易靠了姑父李濟,可姑父也倒了,如今她還能踩著上青云的,除了她段怡,還有哪個?

    鄧州軍一敗,段文昌被俘,她便猜著,段嫻會要來的,可沒有想到,竟是來得這般快。

    “先生且等我一等,我去換身衣衫。”

    祈郎中見她雀躍,更是不悅起來。

    “那老虔婆沒個好,養閑人無妨,養個禍兜子,那是萬萬不可”,祈郎中說著,清了清嗓子,“此一時彼一時,那會兒你在劍南被她們欺負。”

    “如今再見,咱們也不能輸了排面。”

    段怡動作快,換了衣衫出來,一臉就瞧見了祈郎中小人得志嘿嘿嘿的樣子。

    她鄙視的看了祈郎中一眼,“先生好歹也自稱國士,市井買魚的大爺同你站在一塊兒,都比你像讀書人!”

    君子節操,文人風骨什么的,祈郎中那是一萬個沒有的。

    祈郎中一聽,呸了一口,“賣魚的大爺怎地了?那販履小兒還能做蜀主呢!”

    他說著,在前頭引路,領著段怡去了這刺史府中待客的瀚梅院。

    段怡站在門前,擱著圍墻,瞧著韋猛那格外突出,超過了墻院的孤零零的腦袋,心中有了不祥的預感。

    祈郎中給她的是什么排面?

    莫不是幾百個壯漢排排站?

    她想著,顫顫巍巍的跨進門去,放眼一看。

    靠!師徒二人這該死的心有靈犀,她能不能不要!

    幾百個壯漢倒是擠不下,可好家伙,她這一路收來的大兵小將整整齊齊的站在院子里,連明明沒有穿甲衣,卻還是戴著鋼盔假發的綠毛龜曹奔都沒有放過。

    這廝一日不見,越發的頹唐。

    如今不像那綠毛龜,倒像是棺材里剛剛刨出來的生了綠毛的僵尸。

    現在退出去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