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昨日挨了罰?”
翌日,照常來秀山院當差的林承繡垂下頭,樂亭華的消息挺靈通,可那又怎樣,不過是袖手旁觀罷了。
她一點也沒覺得委屈,無緣無故地,他若是心疼只會嚇到她。
她含糊說道:“只是小小懲戒,沒什么。”
該不會她沒被杖責,令樂二公子失望了吧?
樂亭華端坐著,兩手撐著桌案:“程秋,在樂府做下人并不好過,你只有聽從我的意愿,才可能改變自己的境況。”
林承繡想偷偷翻個白眼,在溫嬸等人的眼里,大管家的威勢可比他一個窩囊的庶子高多了。
當然她心里清楚,樂亭華并不是真正的窩囊,可是府里的人都不敢違背大管家,起碼因為汪海的叔父曾對樂老爺有救命之恩,非但不能隨意發賣他,他自身也極有能力,就是樂溶也會客客氣氣地稱一聲汪叔。
這樣的人,她是撼不動的。
樂亭華看了她許久,仍是不肯放過她,問道:“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何出身?你真的不像能在府里做個下人的人。”
林承繡神情微滯,他怎么又提這茬,明知她最不想提的便是私奔出逃這件事。
“你雖然進樂府做了打雜丫鬟,可談吐和見識有別于他人,你識字、懂藥,說起來藥膳做得非常不錯,膽子也不小,敢接制藥的活,像你這樣的人才,如何會與人私奔,還跑到如此遠的地方?”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將她逼得一步步后退,蒙塵的明珠掉落在暗處,也會自散光芒,讓越來越多人的人看到,連他都動了用人的心思。
林承繡頗有些心虛,抬手抹了抹額上的汗,說道:“天氣這般熱,公子待會兒想吃些什么?”
他繼續道:“我派人查過那晚和你一起出城的人,只是個讀過兩年書的混混兒,以騙錢為生。據他說,你們相識還不足一個月,并不知你是哪家的女孩兒,他為錢,你卻是在利用他,為了出城,對嗎?”
他讓人查了那個混子,他知道了!
林承繡暗暗叫苦,又不是頭一天知道她來歷不清楚,干嘛總逼問她?
她硬著頭皮道:“大人說的我聽不懂。”
樂亭華輕笑:“嘴還挺硬,你如果改變主意,我之前的話還算數,可以找人送你回京城。”
他為何執著送她回去,周家是什么好去處嗎?不,她永遠不想回去!
她抬起頭,強迫自己看著他的眼睛:“婢子仰慕您,一日甚過一日,程秋不走!”
若是眼神再癡迷些就好了,可她的眼神里全是倔強。
每當她說些違心的“甜言蜜語”,樂亭華便無法繼續說下去,輕咳一聲坐回去,不等他趕自己走,林承繡又咬著牙道:“婢子說的是真話啊,其實公子你想幫我另外有個法子,就像在少夫人還有三小姐面前多為我說些好話,但凡昨日您發一句話,大管家怎敢罰我?盧管事如今看我的眼神不善,膳房我是待不下去了。”
豈止是膳房待不下去,只消大管家一句話,她能被直接攆出樂府。說到最好有些惆悵,給膳房換個管事也成,雖然不指望樂亭華為她出頭,可是萬一呢?
樂亭華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你打著去褚玉院的主意,當我不知道么?只是對著三妹獻殷勤沒用,她若想用你,還得我同意。”
林承繡幾乎是立刻接話道:“沒有的事,婢子還要給二公子做藥膳調養身子,忠心可表天地,旁人誰來請都不管用。”
“你的忠心?”他忽地一笑,笑得她心驚肉跳,又聽他悠悠道:“我倒覺得你該去。”
她的心防不敢放下,這人心思太善變了,分不清是真是假。
“一來她的身體早該好好調養,每日算帳管事太過耗費心神,你去了要多幫她做事;二來我想看看,你都有什么本事,能否管得了這個家。”
他說得輕描淡寫,完全不在意林承繡的吃驚:“你說什么?管什么家?”
她眼下只是個打雜丫鬟,連月錢都拿不全,樂亭華一定是故意拿話整她,聯想到她說的那些“甜言蜜語”,沒想到他回擊得這么快。
樂亭華捏捏眉心,知道她又多想了,再次說道:“不必糾結,我是看你做事麻利,是塊做事的料才抬舉你!”
他不像在說笑,可林承繡就是覺得他是故意的,還將官場上的手段用在了她身上,一會兒嚴厲,一會兒又激將,就差沒用陷害了。
林承繡連連拒絕,沒被他抬舉就要替他背鍋,真抬舉了她不得小命交待出去?
她不稀罕!
*
夜闌人靜,同屋的芳草和阿茴早已入睡,林承繡拿出紙筆,坐在燈下,將近來盤繞在心頭的幾件事,一一列出來。
人活著有時會失意,有時得意,她如今失意又失勢。
白日同樂亭華說,她已在膳房待不下去,這話可一點沒夸大,大管家和盧管事似乎有意收拾她。本來么,收拾一個灶房打雜丫鬟很容易,但是她又有那么一點不一般,畢竟傳言里說,二公子正與她打得火熱。而汪海一直對二公子保留著莫名的顧忌,故此,前日大管家現身對她施以小懲。
第二件事,當然是背負上勾搭主子的名聲不太好聽,恐怕早有人覺得,她就是個不安份的丫鬟。天地良心,她沒從這件事里落半點好處,想到此處,林承繡暗呸一聲,真真被連累不輕。
另外,戶檔的事一直沉沉壓在林承繡心頭,此事一日不解決,她一日無法輕松,可到目前為止,她并無解決辦法。
雖情境堪憂,她沒想過離開樂家,原因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樂亭華雖然行事有些惡劣,性子冷淡古怪,但不知道是不是救過她的原因,待在有他的樂府,奇異地令她安心。
林承繡揉揉臉,怪了,他明明不曾幫她,可她就覺得,若真有事,樂亭華一定會護她。
一定是錯覺,林承繡將這個想法拋到腦后,她沒有走,是因為被為難、被非議,都抵不過留在經營藥材行當的樂家做差的誘惑,她會做藥膳是真,但一直是野路子,留在這里,也許有機會學到更多。
當然,這個想法不能在樂府的膳房里實現,怎么才能去三姑娘樂溶身邊呢?
她將寫滿字的紙放在燭火上燒成灰,從未覺得活得安穩是件容易的事,可還是令人沮喪無奈。不過,越是如此,越不能露出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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