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周遠雨天拜訪被攔之后，樂溶應馮媽媽的請求，把給褚玉院立規矩的事提上日程，丫鬟們開始并不情愿，還有人抱怨道：“媽媽真是的，這樣的天，偏叫遠公子攔到外頭。”
言下之意很為他心疼，馮媽媽聽了也不惱，將人聚到一處，道：“早前姑娘年紀小，你們的規矩一直懶散沒有人管，往后一定得改了，別說是遠公子，便是府里三位公子，姑娘嫡親的兄長來瞧妹妹，也要先打招呼，沒得什么外人想來就來的。”
大公子沒成親之前，來褚玉院看自己的妹妹時，十分守禮，成親后便多數是同少夫人一起來，或是差人來送東西，倒是都沒想到周遠會不拿自己當外人。
其實這些人當中有幾個心里頭在想什么，她很是明白，卻也不點破，以前她的心神都在姑娘病歪歪的身子上，心里想只要沒妨礙到自家姑娘就行。如今看來不行了，連才來的程秋都覺得不成樣子，姑娘的親事這一兩年就要定下，而這院子里的丫鬟一個個不光年紀大了，心也大了，萬事被哪個不長眼的給連累了，她可擔不起責任。
想到這里，馮媽媽把林承繡叫出來：“她是程秋，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她在官宦人家做過事，有些規矩上的事便由她給你們講講。”
林承繡早就后悔了，她就不該多事找馮媽媽，若讓二公子知道她插手褚玉院事務，不真讓他給說中了愛惹事？
可說都說了，她站到了眾丫鬟面前，看見許多不服氣的眼神。
褚玉院的丫鬟們向來以錦芳為首，她一個才從膳房提上來的丫鬟，連三等都不是，憑什么對院子里的事指手畫腳？
林承繡本以為，馮媽媽會委婉地，挑一個合適的機會，找合適的由頭提出立規矩的打算，沒想到這么干脆。當下她也不露怯，大大方方地道：“我來姑娘院子沒幾天，姐姐們待我如同親姐妹，我也是真心想你們好才多說幾句，絕不是有心為難大家。”
她沒說要立什么規矩，而是講了件京中真實發生過的事，有一清貴人家的女兒，生得是花容月貌，才及笄便定了門極顯赫的親事，滿十七就會嫁去夫家。不料被人以貼身所用之物威脅清白，最后不得不以死自證，死的時候剛好滿十七歲。
丫鬟們齊齊吸了口氣，林承繡沒點出那家門第有多清貴，可想想也知道定是不凡，再想平日自家姑娘身邊的物件，樂家富貴，三姑娘的釵環首飾衣裙多不勝數，自有專人管著，誰也沒在意過帕子或者寫有字的紙箋，如今知道了，這些都很要緊。
“日后，咱們也得警醒些，再有人來，須得一級級通傳，院子里所有物品，最好是件件登錄，哪怕是一根針一根線，也要有去處，有來處，絕不能去向模糊。”
她說得在理，幾個大丫鬟若有所思，其實有些規矩以往是學過的，不過她們忘了。
林承繡又道：“方才說的那位大家閨秀死得雖然很慘，可要我說她不該死，人死了更沒辦法洗清污名，做人還是要懂得變通，萬不能自輕性命。”
她若動不動就自戕，樂府就不會有個叫程秋的丫鬟。
錦芳當然不想叫人比下去，但她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笑吟吟站在林承繡身邊：“都聽清楚了嗎，日后是罰是賞可要照著規矩來，我就一句，誰若不聽程秋的話，便是不聽我的話！”
說著臉上的笑意收起不見，倒有幾分讓人不敢不聽的嚴肅勁兒。
不過她轉頭就換了平常的溫柔笑意，對林承繡道：“到底妹子你有些見識，往后可得多提點我。”
她說的話很謙遜，可林承繡聽出些不對付，說起來此女做事周到，精心負責，是褚院里最得臉的丫鬟，干嘛總是怕她搶了她的風頭呢。她也不想想，陪著樂溶長大，有多年的情份在的人是她，而林承繡是外頭來的，至多兩三年就離開，自認半點也威脅不到她。
于是林承繡微微笑道：“好說，我會擬出個細細的章程，幾時換值，每輪幾人，賞罰如何，寫清楚明白后，交給錦芳姐姐來教她們，讓姑娘看看咱們齊心協力的成果。”
錦芳微怔，看向馮媽媽，方才她以為姑娘把這事越過自己，交給程秋了，所以心里不舒坦。
等人散了以后，琪芳悄悄來了林承繡的屋子，見她已開始在小桌上奮筆疾書，嘖嘖地道：“你瞧不出她今日不痛快么，為何還送功勞給她？”
“她”自然指的是錦芳，林承繡頭也未抬：“她想管，就讓她管，我還省得麻煩。”
至于錦芳的不痛快是什么，她也知道，還是不怕樂溶看重她，把她這個一等大丫鬟越了過去。
或許還有些不痛快是為了替周遠打抱不平，往后他可不能想來就來了。
這院里有一個是一個，大抵都做著一個夢，那便是有一日周遠迎娶樂溶，她們幾個可都是陪嫁丫鬟，會有服侍周遠的機會，畢竟姑娘的身子長年病弱……
呵，可笑。
琪芳伸手過來捉她：“你笑什么，古古古怪。”
林承繡躲開她的手，提筆欲去畫她的臉，鬧了會兒才歇住，她知道眼前這個也有那樣的心思，真是傻女子，周遠渾身濁氣，如何配得上性子純良的樂溶？應該說，他連琪芳都配不上！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褚玉院里大小丫鬟當差之余，便是學新規矩，一個個念念有詞，因錦芳會親自驗查她們記背的情況。
樂亭華幾日前突然有要事離開樂府，傳話秀山院每日一餐飯暫時不送，林承繡頓覺輕松許多，在愈發熱列的蟬鳴聲中犯起了懶，空閑的時間全都用來睡覺。
真心希望樂大人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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