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掌上嬌嬌 > 第312章 我要親眼見她尸身
  今年的雪季似乎格外的長。

  那雪花紛揚落下,覆住了男人冰冷的眉眼。

  他好似一座雕塑被凍在了那里。

  “殿下?”士兵顫聲呼喚著他。

  宣王垂下眼,靜默片刻后又抬起眼來,他看向別宮的方向,語氣里不帶一絲情緒:“入別宮。”

  宣王帶著玄甲衛趕到時,禁衛才剛和竇如云一行人打完。

  “這些叛賊怎的這樣厲害?”

  “竟然一個也沒抓住?你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禁衛一個個木著臉,連身上的血也不敢擦。

  “宣王……宣王殿下來了!”守在別宮門外的人狂奔而來。

  “可是將那薛寧拿住了?”禁衛臉上重新有了光彩。

  只聽得甲胄碰撞的聲音響起,宣王大步在前,身后緊跟玄甲衛。

  他們進了門,便如烏云壓城一般,一剎間便令人不自覺生起三分畏懼。

  “宣王殿下……”禁衛剛起了個頭。

  “拿下。”宣王掀了掀眼皮,語氣冷酷。

  禁衛色變:“陛下下旨讓殿下阻截反賊薛寧,殿下卻來到別宮要拿下我們?殿下難道也要與那反賊為伍嗎?”

  他們話音落下,不由再度拔出了刀。

  但方才與人拼殺過,何況此時跟前站著的不是別人,那是宣王啊!

  他們握住刀柄的手,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宣王的目光平和地掃過他們,淡淡道:“禁衛之中有刺客,父皇安心用得你們,本王卻安不了心。”

  禁衛聞聲,頓時面上漲紅。

  是,是出了那么幾個叛徒……就這么帶累了整支禁衛隊伍的名聲。

  “可我等奉命護衛別宮。如今叛賊已逃,我們也會想法子再做一遍自查,何苦勞動殿下動手?”為首的禁衛還想著好聲好氣與宣王辯解。

  但話說到這里,他驀地對上了宣王的眼眸。

  不是冰冷的。

  是漠視。

  他心頭一激靈。

  便聽見宣王接著道:“拿下。”

  竟是白說了!

  禁衛連忙后退一步:“殿下不能如此……”

  玄甲衛一擁而上,哪里還由他們理論?

  因為宣王畢竟是主子,前腳又是皇帝親下的圣旨要他捉拿叛賊,于情于理是說得過去的……禁衛雖反抗,但也不敢真拼了狠勁兒。

  于是一轉眼的功夫,他們便悉數被拿住了。

  “殿下!殿下我等乃陛下親衛,殿下如此作為,與那反賊又又何異?殿下若真要查我們,也該先向陛下請示……”

  他們竭力掙扎,聲嘶力竭地喊著。

  “帶你們去見陛下。”宣王輕描淡寫地說完,一路往前,拾級而上,來到了梁德帝歇息的宮殿外。

  “宣王殿下越矩了。”冰冷的聲音響起,也擋住了去路。

  宣王面不改色地掃視過他們。

  守在這里的,方才是皇帝親衛之中的精銳。

  風卷著雪從他們中間吹過,誰也沒有后退之意。

  玄甲衛甚至愈加欺身向前,身上的黑色盔甲反出冰冷且銳利的光澤。

  劍拔弩張之時,殿門“吱呀”一聲開了。

  梁德帝就立在那里。

  “長熠何故在此?”梁德帝開口,喚著宣王的字。

  “陛下說我的妻子死于反賊之手,我不該來嗎?”宣王的語氣冷硬。

  梁德帝嘆了口氣,自然聽出了他口吻中的變化。

  “朕以為你會先去阻殺薛寧。”

  “我要親眼見到清茵的尸身。”

  “不在了。”梁德帝停頓片刻,飛快地道,“薛寧殺了個回馬槍,方才搶走。”

  宣王往前進了一步。

  梁德帝無奈地按了按額角:“不信朕?朕也很心痛……”

  “是,是,那個反賊薛寧的確又回來了一趟,殿下到的時候,我們才剛和他的人交了手……”禁衛連忙出聲道。

  這對“父子”默然無聲地對視了一會兒。

  最后還是梁德帝先開了口,他又嘆了口氣:“還是不信?想進去搜?……好,朕可以恕你無罪,你要自己進去看看嗎?”

  “你們留在此地護衛陛下。”宣王轉頭吩咐玄甲衛。

  玄甲衛應聲。

  “你隨本王走。”

  “是!”方成冢應聲。

  宣王沒有再多看梁德帝一眼,帶著方成冢孤身二人就朝別宮外走去。

  皇帝的親衛自然心有不虞,連忙道:“陛下,有我等在此,何須宣王將他的親衛留下?”

  這不是擺明了威脅皇帝嗎?

  好大的膽子!

  梁德帝擺了擺手:“無妨,朕看這也是宣王一片孝心。”

  他目送著宣王走遠。

  他知道那具軀殼里,潛伏的野獸將要掙脫束縛鉆出來了。

  “將你們留給朕,卻不知宣王要如何保障自己的安危呢。”梁德帝慈和地感嘆道。

  玄甲衛一言不發,像極了宣王的模樣。

  梁德帝搖搖頭,也不再說話,轉身回到了殿中。

  等殿門重新扣上,他的臉色才驀地沉了下來。

  “廢物!怎會讓宣王妃被那逆賊帶走!”梁德帝冷聲罵道。

  一個男子跪在光照不到的地方,聽見皇帝的斥罵,他重重地磕了個頭,再抬起來時,額上的血順著流了下來。

  “起來吧,你立即帶朕手諭快馬回京,讓趙國公、懷化大將軍祖譽年分別調兵,……”梁德帝猶豫片刻,道:“趙國公固守皇城,祖將軍率軍趕赴圜丘護駕。”

  “陛下……不信任宣王?”

  “朕低估了他發瘋的樣子啊。”

  “宣王殿下方才很是冷靜啊……”

  “你以為他發起瘋來跟你們一樣嗎?”梁德帝扯了扯嘴角,“去吧。朕算錯了一著。”

  他派遣宣王去追殺賀松寧,想著是情敵見面眼紅不已,宣王心甘情愿被借刀殺人。

  但是卻忘了他給出去的圣旨……希望宣王不要借此大做文章才好。

  梁德帝面沉如水,又想起先前派出去的那些探子……

  他們再三查探,確定宣王的確只按制帶了玄甲衛入京。

  連那興州司馬都說,益州兵馬從頭到尾都沒動過……

  那宣王能做出什么樣的文章來呢?

  借故調用舊部玄武軍?

  宣王去往益州封地時,留下了玄武軍回歸朝廷編制,如今在云麾將軍的麾下。

  玄武軍只用于朝廷對外出兵打仗之用……若是以護駕做借口,是調動不了他們的。

  且不說玄武軍自己怎么想,云麾將軍那里就會先攔下了。

  沒有兵力調動……宣王再驍勇也無法。

  光是賀松寧這里,就足夠消耗他了。

  種種念頭從梁德帝腦中飛快掠過,一切應當都在他的計劃之中沒有錯。

  但梁德帝還是無端升起一股煩躁來。

  大抵是賀松寧太瘋了吧,竟然將薛清茵擄走了。

  “柴朋。”梁德帝低聲喚了個名字。

  一個年輕男子立即從暗處走了出來,跪在皇帝的面前:“陛下請吩咐。”

  皇帝的目光從他激動的面孔上掠過,道:“那支暗軍,啟用吧。”

  “小人定不辱命!”叫“柴朋”的人更激動了。

  “朕只要你們先做一件事……秘密追尋宣王妃的下落,將人帶到朕跟前。”

  柴朋聽見這句話有些失望,但還是認認真真地應道:“是,小人定然將宣王妃帶回來。”

  “勿要讓朕失望。……去吧。”

  柴朋卻沒動,而是巴巴地看著梁德帝道:“陛下,那個……”

  梁德帝笑道:“看來還記得朕說過的話。”

  他翻出一個信封,取出自己的私章來,在上頭蓋了個印。

  信封中卻沒有放內容。

  因為他定下的規矩就是,見印便聽令。

  柴朋給梁德帝磕了個頭,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接過信封,再揣入懷中。

  “小人去了!”

  他翻墻出了別宮,然后一路疾行,找到了城郊一處廢棄的窯洞。

  這里曾是先帝時一位酷吏愛用的刑訊之所,而如今……這里聚集的卻是一幫背負罪刑的亡命徒。

  “柴先生。”窯洞中的人見到柴朋也是大喜,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可是上頭要交代任務下來?”

  柴朋點頭:“你們免去罪刑,翻身脫離下九流的時機到了。”

  “殺……宣王嗎?”有人將聲音壓得極低問。

  “不,是找人。”

  “我們……練的盡是如何殺人啊,豈會找人?”

  “休得廢話,跟上。”柴朋亮了亮手中的信封。

  其余人頓時噤聲,只老老實實地跟著柴朋往外走。

  他們之中,有少年,有青年,也有中年人……年紀各不相同,但面上卻是一致地透著一股子狠勁兒。

  他們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究竟是誰。

  他們只知道,他們在那大獄之中見多了暗無天日,有一日,突然有人將他們分別從牢獄中帶了出來。

  從始至終,他們只見過柴朋。

  柴朋派人訓練他們,教授他們一擊必殺之法。

  柴朋告訴他們:“你們的對手是宣王和他的部下。他們久經沙場,殺起人來手段狠辣。你們便唯有更狠辣。”

  “不必問為何要你們這樣做,你們只消知曉,主人吩咐什么,便做什么。”

  “等到啟用你們那一日,你們便能脫離賤籍了。你們也能如那些清白的良家子一樣,封侯入相,再見你們的親人。”

  本就是一幫從牢獄中脫身的人,眼下有了這樣大的際遇,那是日日夜夜都恨不得早日被啟用。

  他們不怕死,因為他們之中大多數本就是注定要死的。

  他們只怕趕不上這一趟!

  雪越下越大,路面都堆積起了厚厚一層。

  宣王面無表情地走在雪地里,突然趔趄了一步。

  方成冢連忙一把扶住他,聲音都在發顫:“殿下?”

  宣王推開他的手:“竇如云恐怕找不到人。”

  方成冢聽他還用這樣平靜的語調說著話,心下反而更覺得難受。

  “是。”方成冢應著聲,語帶哽咽。

  “將狼帶上,先從這片山林尋起。”宣王接著道。

  他口中的狼,是先前在興州礦山上發現的那窩狼崽,為了討薛清茵歡心,便送給她養了。

  如今狼崽已經長成了一頭成年狼。

  狼對氣味敏感,小時候薛清茵沒少抱,還親手喂過。

  他們離開益州的時候,把這東西也帶上了。就跟養狗差不多。

  方成冢定了定神:“好!但殿下……”

  “本王去尋賀松寧。”

  方成冢愣了愣:“他不應該和王妃在一處嗎?”

  “他不會帶上茵茵。”

  方成冢黯然道:“也是,帶上反而輸得更快,他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可是殿下一人去尋,這怎么行?”

  “去做你的事。”宣王語氣冷漠。

  方成冢無法,只得哽咽著點頭。

  他快步走到馬旁,翻身上馬。

  宣王的聲音再響起:“將你的哭聲咽回去。……茵茵不會死。”

  方成冢聽了這話,卻更覺得眼眶發脹,一股酸意從鼻腔直沖腦門,眼淚幾欲落下。

  他背過身應道:“殿下說的是。”

  然后不敢再耽擱,飛快地揮動馬鞭,驅馬朝山下去。

  宣王一個人立在雪地中,抬手按了按胸口,然后才繼續步行向前。

  賀松寧已經走入絕境,輕易不會再露面。

  但若只有他孤身一人呢?

  賀松寧忍得住嗎?

  宣王并沒有走上太遠。

  只堪堪快到山腳……

  枯枝混著雪,被長靴踩過,發出噼啪的聲響。

  禁衛抓住了賀松寧的袖子:“主人……恐怕有詐。”

  賀松寧面色陰沉:“若這般我都不敢去,那我成什么了?”

  話音落下,賀松寧走了出去,正正立在宣王的跟前。

  宣王見著他,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而周圍也沒有什么潛藏的玄甲衛撲出來。

  風刮得更大了。

  “茵茵呢?”宣王問。

  賀松寧想說我將她藏起來了,但話到嘴邊,他想起了薛清茵說的話……

  那消息定然是皇帝散播出去的吧?

  “死了。你不是知道嗎?”賀松寧冷笑道。

  “縱使是死了,尸首呢?藏到何處了?”宣王又問。

  他的口吻平靜無起伏,不像是在面對敵人。

  賀松寧說:“我怎會告訴你?自然是留著……萬一我死了,要與我同葬的。”

  宣王沒有再說什么,他拔出劍,劍尖直指。

  賀松寧也提刀而上。

  但那劍尖卻更先一步捅穿了一個禁衛的脖頸。

  血濺起來,澆了賀松寧一臉。

  那人轟然倒下。

  其他人如夢初醒,跟著撲上來。

  宣王揮動手中劍,又疾又厲。他抵住賀松寧的刀,收勢時反手又將一人割喉。

  前后好像不過是眨了幾下眼的功夫……

  最后一捧熱血濺落在宣王的臉上。

  他卻連眼也不閉,只漠然地盯著賀松寧。

  再看賀松寧四周……已經沒有人了。

  那幾個隨他叛逃的禁衛,皆是一劍斃命,橫倒在雪地里,驚恐地睜大著眼。

  雪花飄飄搖搖落入他們的眼眸中……雪水將眼珠打濕,水亮亮的,映出宣王如地獄閻羅般的身影。

  “我是真想殺了你。”賀松寧目不斜視。

  “我也這樣想。”宣王手中的劍再度指向了賀松寧。

  “叮”。

  刀劍碰撞。

  雪又大了。

  茵茵一個人會不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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