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意很早就想把大姐姐接過來了。
那個家里，她唯一放心不下來就是大姐姐。
可顧婧明這孩子有點軸。
分明在顧三叔的眼里，她不是最重要的，在顧三嬸的眼里，她也不是最重要的。
可她就是放不下那一干家人，狠不下心，脫離那個令人窒息的家庭。
若不是今天顧婧明也跟著老太太一起過來，顧知意都不知道這人竟然還在糾結。
果然，話音剛落，顧婧明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猶豫之色。
低頭不動。
“二妹妹，謝謝你。”
顧知意無奈道：“所以還是不愿意走嗎？”
顧婧明死死的攥緊了自己的手。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家里現在只有我能撐著了，祖母的年歲大了，每日都要吃藥，父親要忙著做活，母親要照顧弟弟妹妹，沒那個功夫照顧祖母。
白姨娘心思多，若沒有我在家里看顧著，以我娘的心機手段，怕是要被他們母女倆給欺負死……”
她自然知道，自己只要一走了之，日后必然前途寬廣。
可她放不下。
現在的人總是在意外界的看法，會擔心自己在他人的眼里會得到什么樣的評價。
她又哪里不知道，自己只要放手，便是海闊天高，天寬地遠。
可若真直接扔下了祖母和弟妹，一走了之，弟妹就毀了。
“二妹妹你放心，我不會受委屈的，顧雪兒爭不過我，我不會為她做嫁衣的。”
顧知意看著她，默默的搖了搖頭。
顧婧明是缺愛的性子。
而這種缺愛的孩子在長大之后，會格外渴望家庭的溫暖。
甚至在羽翼豐滿之后，不會遠離家庭，反而會充當保護者的角色，享受著從前沒將她放在眼里的父母，依賴她的感覺。
他們從被家庭剝削者的角色，轉而保護者的角色。
喜歡付出，從而獲得認同感。
“罷了，隨你吧。”
總是要撞了南墻才能回頭的。
顧婧明笑出聲來，擦擦眼淚，又費盡心思找了點其他的話題。
顧知意卻發現，她現在生活的重心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
再不像之前那般，談的是詩詞歌賦，天下大事了。
她沉默了。
兩人談了一刻鐘左右，才吩咐團子將人送走。
沒給銀子，也沒給什么珍貴寶物。
以顧婧明如今的心思，就算給了她銀子，她也會全部花在那個家庭里。
得逼逼她。
不逼著走投無路，她不會想著走另外一條路的可能。
她對這個家付出太多，已經割舍不開了。
在大姐姐離開之后，顧知意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
她有預感。
大姐姐的一輩子，就要被那個家庭給毀了。
團子送人回來，瞧這模樣就知道公主心煩了，輕聲勸道。
“大小姐的性子向來良善，放心不下弟妹也是有的，您別覺得煩。”
她出自底層，更加能夠了解底層家庭的困境。
如今那個家里顧婧明是難得能夠做主的人。
其他人必然會向扒著救命稻草一樣牢牢的抓住她，許多好聽的話不要錢的送上去。
心智不堅定的，極其容易被迷惑。
從而舍不得。
顧知意：“我哪里是覺得煩，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既入窮巷，就該及時回頭。
從前挺聰明一個人啊，怎么只知道陷在泥潭里，不敢出去了？
團子又沏了一杯公主喜歡喝的奶茶，把奶茶恭敬的遞了上來，聲音柔柔的安撫。
“可若是大小姐真的那么爽快的放棄了親情，到公主這兒來享受榮華富貴，公主您還能放心用她嗎？”
能拋棄家庭的人，未必不能再拋棄其他的人。
現在的大環境就是如此。
講究孝道。
父母可以對不起你，但你卻不能拋棄父母。
顧知意接過奶茶，抬頭看了團子一眼，淡淡道。
“在我看來，分明知道自己所處的環境是泥潭，卻還是舍不得跳出來的人，才是傻子。”
團子一征。
“公主，淑敏公主求見。”
顧知意揉了揉眉心。
今日的事兒怎么都堆到一起了。
“請進來。”
團子也回過神來，又去下面準備茶水。
才幾息的功夫，淑敏便被人引了進來。
什么都沒說，一開始便跪下了。
顧知意挑了挑眉。
“公主這是何意？”
淑敏雙手交疊，優雅俯身，額頭磕在手背上，很是虔誠。
直到做完這套動作，她才抬起了身子，一雙明亮的眸子看向顧知意。
“淑敏想做親王。”
顧知意眉頭一跳，慢悠悠的吹了吹杯里的茶葉。
“公主不該和我說這件事兒。”
淑敏笑了，很是從容。
“我是女子，父皇不會封我為王，他認為正一品的公主已經是最為尊貴的封號了。”
顧知意若有所指：“親王和公主都是一品。”
從品級上來看，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
淑敏：“可我想做有軍隊有權力，有封地的親王。”
都是一品的品階。
親王可以有自己的封地，并且常居于封地之中，能養兵，能設立大臣，能有自己的小朝廷，甚至能夠制定法律。
在皇帝允許的情況之下，她就是那個封地里真正的王。
就像汝南王，誰能說他過得不快活呢？
顧知意眉頭直跳，這才開始正視她。
看著淑敏堅定的眼眸，一字一頓。
“你想代替吳廣王？”
淑敏面色不變，毫不掩飾自己眸中的野心。
“不可以嗎？我也是父皇的女兒。”
她自認為，自己比吳允那個蠢貨還是要強上不少的。
吳廣在她的手下，不會比在吳允的手下更差了。
她想要接父皇的班。
可父皇不會同意，母后不會同意，國內的許多世家貴族們都不會同意。
她需要顧知意的幫助。
她跪在地上，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一雙眼眸明亮動人，比起從前偽裝的溫順，更多了幾分別樣的魅力。
顧知意看著她，忽然笑了出來。
笑容很是愉悅。
“你不想做女皇嗎？”
都已經想要成為繼承人了，就不想更進一步，成為這天下的主人？
要知道，來求她，就意味著向她服軟認輸，俯首稱臣。
淑敏面色不變，誠實的可怕。
“說不想那自然是假的，但我有自知之明。”
她頓了頓：“我玩不過你。”
顧知意是她見過最聰明的女人。
應該說，是她見過最聰明的人。
也是她見過最有魅力的人。
說實話，若沒有顧知意，她根本看不到女子的另外一種可能性，即便心中不甘，大概也會繼續隨波逐流，日后慢慢的屈服于命運。
可是在顧知意的身上，她看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女子也能夠出人頭地，建功立業。
既然她的能力比哥哥強，那么她為什么不能是王？
叢林法則，能者居之。
難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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