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旭昨晚忙到半夜才歇下。
不知為何心神不寧，怎么都睡不著。
索性出門跑馬，一不小心，就跑到南越城里來了，見城東火光沖天，愣了片刻，想起那是花家豆腐坊所在方位，慌忙趕了過來。
整條巷子的房屋都被燒了，到處都是救火的人。
花家豆腐坊同樣烈火熊熊，卻看不到花嬸和芳娘的身影。
他撞開已經燒得半毀的鋪門，沖進后宅，喊了花嬸又喊芳娘，全都無人回應。
見廳堂兩側的屋子都閂著，他先是開了右邊的門，把已經陷入昏迷的花嬸扶出來。
又去開左邊的門，去救芳娘。
不料被斷梁砸中背部，斷了好幾根骨頭。
他強忍著劇痛，推開斷梁，爬到芳娘身前，把她抱在懷里，拖了出去。
剛拖出豆腐坊，就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芳娘呼吸到新鮮空氣后，神智清醒了許多。
見趙旭和母親都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掙扎著站起來，剛想找人去找蕭清音，就看到了對方的身影。
“蕭大夫，請您救救我娘和趙旭！”
她跌跌撞撞地沖過去。
蕭清音扶住她：“放心，我肯定會救他們的。”
長風客棧離這很近，被這邊的動靜吵醒后，她和易水寒等人便趕了過來。
易水寒等人參與救火了，她正想看看有沒有百姓需要幫忙，就看到了芳娘。
花嬸是窒息昏迷，蕭清音給她做了人工呼吸后，她就蘇醒了。
趙旭斷了三根肋骨，肩胛骨也碎了，她把人帶回客棧做了手術。
芳娘寸步不離地守著趙旭，仿佛自己離開片刻，趙旭就會魂歸西天一樣。
“別擔心，”蕭清音寬慰道，“他很快就會好的。”
她可是用了金蟲的，趙旭要不了幾天就能康復如初。
芳娘點點頭。
心里卻怎么都靜不下來。
這人怎么會那么傻呢，明知道有危險還往屋里沖，要是那根斷梁砸中他頭頂怎么辦？
他就不怕自己一命嗚呼嗎。
他怎么能為了救仇人的女兒，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呢。
想是這么想，但芳娘知道，趙旭這么做，是因為在乎她。
不管她是卑微豆腐娘，還是仇人的女兒，他統統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她這個人而已。
可她瞻前顧后，畏手畏腳，不敢回應他這份心意，只想推開他。
她根本就配不上他。
但經過這番生死，她也想開了。
一昧回避，并不能得到內心的安寧；市井小巷，也不一定比高門大宅安全穩妥。
趙旭為了她，連命都不要，她難道就不能勇敢一點，為了他去闖一闖龍潭虎穴嗎？
誠然，他日后可能會變心。
但難道嫁給凡夫俗子，就能得到不變的人心嗎？
偷腥的男人多的是。
跟他們有錢沒錢一點關系都沒有。
芳娘眼中的神色越來越堅定，她握著趙旭的手，輕聲道：“如果你醒來還愿意娶我，我就嫁給你。”
趙旭從混沌醒來，剛要睜開眼睛，聽到這句話，激動得差點從床榻跳起來。
“芳娘，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他抓住芳娘的手，目光灼灼道。
芳娘沒想到他居然在這個當兒醒了，紅著臉點了點頭。
趙旭恨不得立刻昭告整個東南郡。
他終于抱得美人歸啦！
但他顯然高興過了頭，他試圖坐起，才發現自己上半身被布條裹得緊緊的，連腰都彎不了。
“葉大夫說你要臥床休息幾天。”
芳娘解釋道。
“暫時不能走動。”
“好吧。”
趙旭認命地躺了回去。
但想到有芳娘陪在身邊，他又高興起來。
蕭清音進來換藥時，見他一臉喜色，隨口道：“受傷了還這么開心？”
趙旭眉開眼笑道：“我就要成親啦。”
“和誰？”
“當然是芳娘。”
蕭清音挑了挑眉，看向芳娘，問道：“你真要嫁給他？你知道這人有多沒品嗎，初次見面時，見我長得好看，還說要好好寵幸我呢。”
趙旭萬萬沒想到蕭清音居然把他的黑歷史挖了出來，驚得心跳都差點停了。
“那是兩軍對壘，戰前叫陣時說的，怎么能當真。”
戰前叫陣肯定是戳著對方的痛點來的啊。
“芳娘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種人。”
他就口頭痞了一點，現在還是童子身呢！
芳娘皺眉：“確實沒品，太不尊重人了。”
趙旭趕緊道：“我已經改了，以后都不會這么對姑娘家說話的了。”
蕭清音繼續道：“他打了敗仗后，還扔下大軍，自己帶著親信逃跑了。”
趙旭：“……”
他得罪這女人了嗎？
明明什么都照著她和易水寒說的做啊，讓禁煙就禁煙，讓銷煙就銷煙，讓建善堂就建善堂，讓整治官場就整治官場……
就差把他們當祖宗供奉起來了。
怎么能壞人姻緣呢。
太不講武德了。
他哀怨地看了蕭清音一眼。
芳娘卻問他：“葉大夫說的是真的吧？”
趙旭生無可戀地點了點頭。
戰場逃跑確實是令人唾棄的行為。
雖然他有很多借口，比如他打的不是正義之戰，缺乏和敵人同歸于盡的豪情，對交到他手里沒幾天的士卒沒什么感情，他不過是一枚送人頭的棄子之類的。
但他沒有說出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以前確實是個卑劣小人，除了茍活，沒有別的追求。
只有和芳娘相處時，他才表現出了一點英勇和無畏。
或者說，是有了想要保護的人，他才變得勇敢了一點。
也許這是他想要和芳娘在一起的原因，她讓他變成了一個更好的人。
在她面前，他稱得上英雄；而在別人面前，他只是個混賬。
當然，現在芳娘也知道他有多混賬了。
這就是報應吧。
蕭清音肯定是代表老天爺來懲罰他的。
芳娘現在肯定瞧不起他，不想嫁給他了。
芳娘確實有點意外。
蕭清音所說的趙旭和她認識的趙旭，就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她很難把他們聯想到一起。
但她并沒有因此嫌棄趙旭。
對別人來說，趙旭或許是個懦弱無能的人，但對她而言，趙旭就跟守護神一樣，給了她安全和穩妥。
有所愛的人才無所畏。
“你以后肯定不會做逃將，對吧？”
她問趙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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