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道益州虎頭關,潮水般的西域大軍已經連續攻城了三天三夜。城內儲存的箭矢,擂具絞車等都已消耗得所剩無幾,不過拍桿和鉤鐮還有不少。
城頭甲士手臂大多都纏繞繃帶,這是長期挽弓造成的損傷。往往攻城戰中出現這種情況,就說明守城一方已是垂死掙扎,離破城也就不遠了。
城門洞口內,一道道撞擊聲響起,連城墻都為之微微顫抖。三十多位虎頭關甲士拼死抵住城門,仍是擋不住每次攻城車撞開的門縫擴大。
隨著越來越多人死去和傷卒出現,城墻下一伍甲士已經準備登城替換。結果趙顯徽這個時候走了過來。
負責指揮人員輪換的伍長名叫丁連山,他看到趙顯徽的到來沒有半點高興,反而一臉怒氣。
“將軍,我們真的不能再挑人了。”丁連山焦急道。
趙顯徽臉色冷漠,只是指了指三位體型最雄壯的甲士。三人皆暗自咬牙,卻沒有如往常般走出隊伍。
這三天的守城戰,每次人員輪換,趙顯徽都會挑出幾人,卻不是用來參戰,而是讓他們休息!
看似只是寥寥幾人,實際累積下來,也是可觀數目了。這些人若是能參戰,西域大軍的推進速度將會被壓制許多。
趙顯徽沒有因為三人的反抗而罷休,隨意將三人甩出隊伍,然后才讓出道路。
這伍甲士自然是飛沖上城頭,和那些陸續登城的西域甲士殊死搏斗。
趙顯徽畢竟還是虎頭關主將,丁連山就算再心有不滿,也不會公然反抗,他只能焦急勸說道:“將軍,再這樣下去,只怕兄弟們就撐不住了。”
趙顯徽輕聲呢喃道:“撐不住,也得撐。”
然后這位虎頭關主將就親自沖上城頭,將那些西域甲士從城墻上踹了下去。
西域大軍營帳中,一直未曾出手的拓跋虎賁猛然轉頭看向城頭方向。
兩軍對戰,很少有任由一方高手沖入陣營隨意屠殺的情況。就比如現在,趙顯徽不出手,拓跋虎賁就不會親自上陣,可如今趙顯徽先安耐不住,那么只要他在戰場上消耗過多氣力,就絕對不是拓跋虎賁的對手。
營帳內,副帥薛歸周察覺到拓跋虎賁的異樣,好奇道:“那人出手了?”
拓跋虎賁點點頭,“那小子要是敢一直這么耗下去,我就敢去城頭殺他。”
薛歸周沒有回應這話,只是指著虎頭城形勢圖,繼續之前的話題說道:“虎頭城號稱一萬余駐軍,且都是益州精銳,就算比不上茂漢兩州,也不至于這么快就到窮途末路。根據我的判斷,那秦二世子應該是在每次攻城士卒輪換時,抽出兩到三人。尋常人很難看出這些細微差距,只會以為是己方勝券在握,于是就要集結兵力展開殊死一搏。”
能進入營帳的,最少也是萬夫長。一位彪形大漢的萬夫長便皺眉問道:“就算他虎頭城后面藏有幾百人,以我軍實力,大可一擁而上,那幾百人還能力挽狂瀾不成?”
薛歸周搖了搖手,解釋道:“你們都只看到了虎頭關甲士傷亡慘重,可曾想過我軍已經死傷多少人?又何曾不是疲憊之師?若益州軍在半旬前就從其他地方調動幾千人入城,甚至不需要是精銳,地方上的雜牌駐軍即可,一樣能擋下我軍的全力沖擊。之后就算能攻下虎頭關,又會死傷多少甲士?”
“兩隴一戰,我西域已經傷了元氣,若是為了一個虎頭關折損過多士卒,還如何面對茂漢兩州數十萬秦軍的反撲?”
那名萬夫長聽了這番解釋,一拳錘在桌上,狠狠道:“這仗打得也太他娘憋屈了。”
向來沉默寡言的拓跋虎賁也不禁感慨道:“有這樣的對手,是很憋屈。”
虎頭關甲士怎么也想不到,看似搖搖欲墜的虎頭關,竟然硬是撐下來了。
一連七天,西域大軍竟不敢展開一次兇猛攻勢。
這期間趙顯徽曾讓那始終未曾參戰的一千虎頭關甲士在身上纏繞繃帶,涂抹鮮血,上城作戰。等到一千人輪換了一遍,就又不讓他們出戰了。
等到第十天,西域大軍終于安耐不住,全軍集結整肅,準備展開一波兇猛攻勢。
拓跋虎賁,薛歸周以及眾多萬夫長立于大軍之中。
此時的薛歸周既后悔沒有早點孤注一擲,又怨恨虎頭關甲士的驍勇善戰和那秦二公子的謀略。
十天的攻城,西域大軍死傷超過三萬。這委實不是一個小數字了,當年亂世春秋,無數次的攻城戰看似浩浩蕩蕩,其實真正戰死之人撐死也就近千。虎頭關僅僅一萬兩千余人,卻只是以犧牲半數的代價,換走了三萬西域攻城步卒。
為了彌補步卒的空缺,薛歸周不惜讓五萬騎軍下馬攻城。
城頭,趙顯徽身先士卒,帶領五千余傷員守城,城下有一千不曾參戰的虎頭關精銳,隨時準備沖上城頭輪換。
在他們的對面,黃沙大漠之上,是十數萬西域大軍。
當西域大軍如潮水般再次涌向那座看似搖搖欲墜的要塞,趙顯徽卻讓所有人不急著進攻。直到對方距離城墻不足十丈,城頭才潑下一波箭雨,力求每一箭都能傷人。
當無數云梯架在城墻上,西域大軍紛紛涌上城頭,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千身披重甲,手持大盾的甲士。
當年春秋大亂,項家楚軍曾武裝出一支重甲步卒,專門用以對抗馳騁騎軍。
今日城頭上這一千甲士正是仿造那項家的鐵荊重步。
一千重甲步卒,齊齊推進,那些才登上城頭的西域甲士面對大盾根本束手無策,只要被撞上一下,便得掉下城頭。
這時候,之前下城輪換的五千傷卒便紛紛登上城頭,對著仍不死心的西域甲士展開瘋狂潑射。重甲步卒則放下大盾,拿起拍桿,瘋狂宣泄這些天未能參戰的憋屈,將那些蟻附在城墻上的敵軍拍成肉泥。
誰能想到,隱匿于城中的三萬龍象軍,這十天來不披甲,只是瘋狂制造箭矢。等到這一刻盡數搬出,給了西域大軍意想不到的一擊。
這一次西域大軍的攻勢,終究是被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