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李高明這邊還滿心歡喜。
可當他看見編年錄上所記錄的東西之后，他的表情便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編年錄上所記錄的，其實就是每個縣城所發生的各種事情，包括縣令的言行，以及部分政策。
一般來說，記錄編年錄的人，就相當于是地方的史官。
他們與縣令的職能完全分開，并且縣令也沒有權利管這些人。
可幽州這地方，畢竟地處偏僻，天高皇帝遠，地方史官可就沒有那么多的節操了。
“這上面寫的都是真的？”
李高明望著陸伯玄道：“現在整個幽州的百姓都能安居樂業？所有人都能餐餐有肉頓頓有饅頭吃？”
“你覺得呢？”
陸伯玄玩味的看著他。
“當然不可能！”
李高明揮手說道：“在我們來漁陽縣的路上，我就看見了不少流離失所的百姓。”
“甚至路邊，還有凍餓而死的枯骨。”
“要真按照他們所說，百姓都能安居樂業的話，那些枯骨是怎么來的？”
聽聞李高明的話。
陸伯玄仰面笑出了聲。
他面朝李高明道：“殿下果然聰慧，連這都能看得出來。”
“少捧我了。”
李高明撇著嘴道：“那都是我親眼所見的事實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天下百姓是什么樣，我豈會不知？”
“這等餐餐有肉頓頓有饅頭吃的生活，饒是我們神都百姓都沒過上。”
“幽州地處偏僻，又常年受外敵襲擾，怎會過的上這種生活？”
說到這，李高明又覺得不對。
他頓了頓，看向陸伯玄道：“當然，漁陽縣除外。”
漁陽縣百姓早已達到這種生活標準了。
所以，他這話也不完全正確。
陸伯玄卻沒與他辯駁那些事兒，只是靜靜地等他說完。
而等李高明話音落下時。
陸伯玄便緩緩開口道：“那殿下覺得，這編年錄寫的怎么樣？”
“狗屁不通！”
李高明直接出言罵道：“連我這小孩子都能看出來，上面皆是一派胡言。”
“那你想不想看點真東西？”
陸伯玄笑呵呵的問道。
“當然。”
李高明看向陸伯玄問：“你這里有么？”
“當然。”
陸伯玄學著他的樣子點了點頭，緊接著將一個本子丟給了李高明。
而等看完這個本子上的內容。
李高明的臉色，就跟天上的彩虹一樣，精彩極了。
“這……”
“這上面都是真的？”
李高明難以置信道。
“我都說了，要給你看些真東西。”
陸伯玄慢悠悠的說道：“又怎么可能會拿假東西來糊弄你呢？”
“那……”
李高明道：“那這些人為何會有這么多錢？”
陸伯玄給他看的不是別的。
正是他秘密調查來的官員家產明細。
而這些人里面，那可真叫一山更比一山高，富裕極了。
面對李高明的質問。
陸伯玄撇了撇嘴道：“太子這么聰明，應該不會猜不出來吧？”
貪污？
李高明的腦海中頓時冒出了這兩個字。
想到此處，李高明不禁咬牙切齒的說道：“那這些人也是真的該死啊……”
“哈哈……”
陸伯玄仰面笑了。
可很快神色就變得沉重起來。
他面朝李高明道：“若是我設想不差的話，這些百姓現在可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呢。”
“但如果仔細想想的話。”
“這些人也是真的很厲害。”
“這么貧窮的地方，他們也仍舊能將地皮刮下來，充入自己的囊中。”
“試問我陸某人，可是沒有這樣的本事啊……”
陸伯玄這話并不是暗諷，他是真的挺佩服這些人的。
他其實也喜歡錢，也喜歡那種很輕松就能拿到很多錢的活計。
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原則。
就比如在隴右的時候，他也是奔著撈錢去的。
只不過，他在撈錢之前，會選擇先將當地的民生治理好。
在他看來，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即便撈錢又能撈來幾個？
換而言之，將當地的民生治理好了，他想撈多少錢撈不到？
可這些人卻反其道而行。
撈錢的時候，完全不管百姓死活。
也如陸伯玄所說，他們的確很有本事。
在這種情況下，也能撈來那么多錢。
“欺上瞞下，可惡至極！”
李高明氣呼呼的說道：“就應該把他們都砍了，然后換一批新人過來。”
“換一批新人過來又有何用？”
陸伯玄緩步走到了李高明的身前道：“殿下，您得記著一句話，人心不足蛇吞象。”
“人的貪婪與惰性，是什么樣的律法都限制不住的。”
“一旦一個人得到了賺快錢的方法，就不會再想著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努力。”
“就像殿下一樣，這幾日你收了那么多的罰款，你不也覺得很過癮么？”
此言一出。
李高明也是有些尷尬。
他這些天，的確憑借著罰款賺了不少錢。
而且也的確是很喜歡這種拿快錢的感覺。
不過，李高明卻給自己找了個很好的理由。
他道：“這不一樣，我是罰錢，是他們做錯事了我才罰，而他們那是貪污，那是禍害百姓！”
“對對對。”
“太子殿下說得對，做的也對。”
陸伯玄也懶得跟他爭辯這些事兒。
此刻，他直朝著李高明道：“但是想要治理好一個地方，不見得就非得把貪官都給殺干凈，都給弄死。”
“畢竟貪官也有貪官的閃光點。”
“貪官還有閃光點？”
李高明也著實是搞不懂陸伯玄的想法。
貪官有個毛的閃光點？那不就是蛀蟲敗類嗎？
“你是不是吃就吃糊涂了？”
李高明皺著眉道：“貪官，就該斬盡殺絕！”
瞧著他那德行，陸伯玄也是有些晃神。
仿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這個小鬼，而是另一個氣勢逼人的家伙。
不過很快，陸伯玄就回過神來。
“那我不妨問殿下一句。”
“您是喜歡一個總是給你送錢花的貪官呢。”
陸伯玄道：“還是喜歡一個整天指著你鼻子罵你的清官呢？”
此言一出，李高明頓時尬住。
“這……”
“說不出來吧？”
陸伯玄微笑著道：“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若是水太清了，對你也沒好處。”
“畢竟，你要考慮的，不是一門一戶，不是一家一地，而是整個天下，整個朝廷。”
“貪官不見得就沒有能力。”
“清官也不見得能力高于貪官。”
“所以，你必須得學會如何運用這些貪官，還有怎么利用清官鉗制貪官，這兩套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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