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路半夜突然驚醒。
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
他歎了口氣,伸出手使勁搓了搓臉,觸感冰涼。
蘇路摸了摸帽子——原來是帽子滑脫了,他重新戴好。
現在幾點了……
蘇路看了眼手機:【05:30:12】
才五點半……繼續睡吧。
蘇路打了個哈欠,抬手間,耳機盒子掉了下去,落到下鋪的床墊上。
蘇路連忙低頭一看:盒子正好落到床邊,旁邊是一個人光裸纖瘦的腳踝。
……尚小月側躺在床單上,身體彎曲成嬰兒的姿態。他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
他的頭發濕漉漉的,水珠順延發絲往下滴,浸濕了衣領和枕巾。
“呼——”
風拂過他的身體,令其縮得更緊了。
這人睡前還去洗了個頭……還有他為啥不蓋被子啊?
這是蘇路的第一想法。
他輕手輕腳地下床,撈起耳機盒子扔回上鋪。
蘇路想了想:還是把窗戶關上吧,怪冷的。
其他多餘的事情就不要做了吧……
——
“咚咚咚咚咚!!”
早晨八點零五分,蘇路被一陣激烈的敲門聲驚醒。
“誰?”他問。
“我們是蘇蘇列車上的工作人員,請您配合。”
門外一個柔美的聲音回答他。
“請等一下。”
蘇路從上鋪爬下去,尚小月恰好在此時坐起身,被子順勢從他身上滑落。
蘇路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一條縫。
門外,站著三名身著藍色製服的工作人員,兩男一女。
三位乘務員,看見蘇路,都是一愣。
這還是蘇路上車以來,第一次在車廂裏看見工作人員,而且一次就是三個,這讓他有些驚訝。
乘務員們都在上下打量蘇路。
隻見——這個來開門的家夥,一臉路人模樣,身上卻穿著新買的火雞連體睡衣、腳上還蹬著一雙毛茸茸的拖鞋。
這個人……怎麼這麼悠閑?
他在睡覺?他是怎麼睡得著的??
三位乘務員頭頂同時冒出數個疑問。
蘇路一臉迷惑:“你們有事嗎?”
中間的女性乘務員首先反應過來:“我們接到異常報告,特地過來查看情況。”
“異常?”蘇路怔了怔,“沒發生什麼異常呀?我昨晚睡得還挺……”
一個“好”字還沒滑出口,蘇路猛然注意到腳下的地板。
半天前還是灰撲撲的地板,現在驀然變藍了。
“你們……新鋪了藍色地毯?挺好看的。”蘇路盯著腳下誇讚。
整個過道上都覆蓋著這層藍色。
乘務員對視:“不,那是血,隻是在你眼中打碼成了藍色。”
蘇路呆呆道:“可我之前看還是綠色。”
女性乘務員:“顏色是隨機變幻的。”
蘇路:6
真實的顏色,是一種深到發黑的紅,血跡凝固以後,形成了厚厚一層血漿。
此時此刻,過道上被這一層厚厚的血漿所覆蓋。三位乘務員踩在上麵,都覺得腳底黏黏的不太舒服。
左邊的乘務員難耐地動了一下。
中間的女性乘務員,用甜美的聲音向蘇路解釋了十號車廂的情況。
蘇路的嘴巴張成了一個雞蛋。
據女性乘務員描述:整個十號車廂,總共三千九百七十一個人,在昨天一個晚上就死了三千九百六十九個。
將近四千人,隻活下來兩個。
作為幸存者之一的蘇路,簡直一臉大寫的懵逼:“啥???”
一覺醒來,整個車廂死得就剩兩個人了?
什麼情況???
蘇路:“看看監控?”
女性乘務員笑了笑:“十號車廂沒有安裝監控,也沒有這個必要。”
蘇路慌張道:“我、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昨晚十二點就睡了,半夜醒來過一次,可我什麼聲音也沒有聽到。”
女性乘務員保持甜美的笑容:“別緊張,我們不是執法者,不是來向你興師問罪的。”
右邊的男性乘務員:“是啊,這裏可是彼世,彼世死人可太正常了。”
蘇路迷茫:“那你們來找我幹什麼?”
左邊的男性乘務員:“是這樣的,直白來說,我們不希望十號車廂發生的事情散播出去,你們作為唯二的生還者,我們希望你們能保守這個秘密。”
中間的女性乘務員:“當然,為了彌補二位受到的驚嚇,列車方麵會給予二位一定的補償。”
右邊的男性乘務員點頭:“沒錯,這也是為了蘇蘇列車的聲譽著想。希望你們能忘了在十號車廂發生的一切。”
“另外,十號車廂將暫時封閉,恭喜你們,你們的車廂將免費升級成九號車廂,留車時長也會得到增加。”
蘇路:“增加?”
左邊的乘務員:“沒錯,原本你們隻能在車上待三天,但現在能待整整七天,免費多休息四天,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右邊乘務員虛偽地笑道:“祝二位剩餘的時光過得愉快。”
……
在三位乘務人員的注視下,蘇路一臉懵地回過頭,開始收拾行李搬家。
等都收拾好後,蘇路率先走出包廂,他轉過頭,尚小月無言地跟在身後。
所有人都死了,隻有他們活了下來——說是巧合,蘇路絕對不信。
尚小月安安靜靜低著頭,頸項修長纖細,一幅蒼白而脆弱的模樣。
蘇路扭過脖子,想起昨晚看過的經驗:不聽、不看、不要探究,沒有好奇心的人,在彼世活得最久。
蘇路眼觀鼻鼻觀心地走在前麵,腳底全是凝固的藍色血漿——幸好蘇路在鞋上套了兩個塑料袋。
整個車廂十分空蕩——奇怪,既然所有人都死了,那屍體去哪兒了?
“呼——”
窗戶大開,窗簾在風的推波助瀾中擺動。
……蘇路似乎明白了。
他想起小月對自己說過的話:【垃圾,可以扔出去呀?】
過道中,時不時會出現一些不明馬賽克,有時堆放在兩旁,有時就粘在牆壁上。
見多了,蘇路產生一個奇怪的想法:戳一戳會是什麼樣的手感?
不過,他理智地沒有付諸於行動。
他可不想去洗手。
……
到了十號車廂的盡頭,三位乘務員中的其中一位,掏出一串鑰匙,他仔細辨別了一會兒,將鑰匙插進鎖孔。
“吱呀——”鐵門應聲而開。
門後是一條狹長的甬道,盡頭擺放著一盆豌豆。
和十號車廂快要去世的丹尼不同,九號車廂的豌豆被籠罩在太陽壁燈的光線中,整盆豌豆精神抖擻、雄赳赳氣昂昂的麵對來人。
仿佛隨時能從嘴裏吐出一串豌豆。
三位乘務員緊緊盯著他們走過甬道,見豌豆沒有反應,才真正鬆了口氣。
他們打開最後一扇門,將兩人放了進去。
九號車廂與十號車廂整體區別不大,也就是過道寬了一些、四人間變兩人間而已。
到了九號車廂,兩位男性乘務員也就去忙其他事了,女性乘務員將二人領到一個包廂門口後也離開了。
蘇路低頭查看電子車票,發現車票的內容果然變了。
從“K444次十號車廂0984號-A上鋪新空調硬臥”變成了“K444次九號車廂0650號-B新空調軟臥”。
他和尚小月還是在一個車廂。
蘇路推開新包廂的門,比起十號包廂隻有幾個平米的小隔間,九號包車廂的隔間要更寬敞,目測有十個平米,還配置了一個放東西的架子。
將背包塞進架子裏,蘇路按了按床墊,評價:“感覺要軟很多……不愧是軟臥。”
尚小月看向窗戶:一片幽藍。九號車廂的車窗是拉上的。
蘇路拉開窗簾,又將窗扇拉開了一些,尚小月於是坐到了對麵的床上,盯著窗外發呆。
蘇路則迫不及待地來到點數餘額的界麵——乘務員說了,發放的補償金會在稍後到賬。
餘額數字果然變了,較原來增加了一千。
……隻發放了一千啊。
蘇路興致索然:“小月,列車補償了我們一千點數。”
尚小月:“嗯。”
“螞蚱也是肉,這樣距離回家就又近一步了。”蘇路憧憬著。
澎湃的心潮退去後,露出底下困惑的基石。
蘇路實在想不通:十號車廂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偷偷看了一眼尚小月。
豈料尚小月也在看他:“你是不是很好奇,十號車廂到底出了什麼變故?”
蘇路連連點頭,嘴上否認道:“沒有沒有,我一點也不好奇。”
尚小月牽扯唇角,像是忍俊不禁,露出一個有些克製的微笑:“你知道喪屍嗎?”
“知道知道,我還看過不少喪屍電影呢。”
尚小月:“那你肯定知道喪屍咬人是會傳染的吧?”
蘇路又點點頭。
尚小月:“人被喪屍咬了以後,病毒潛藏在體內,一段時間後就會爆發,中間的這段時期被稱作潛伏期。”
“雖說蘇蘇列車隻有玩家才能上車,但身處潛伏期、還沒有發生明顯異變的人,也是有幾率混上車的。”
蘇路張大了嘴:“啊?這麼說有人攜帶喪屍病毒上了車?!”
尚小月歪了歪頭:“不一定哦,不一定是喪屍病毒,我隻是打個比方。”
按照尚小月的說法,有人攜帶某種未知病毒上了車……那麼之後發生的一切異常,就都解釋得通了。
蘇路幾乎可以想象,瘦小男經曆了什麼——
當時,蘇路和瘦小男達成py交易後,蘇路準備回包廂拿東西,在他進入包廂的短短一分鍾內,瘦小男一定是受到了“攻擊”。
“攻擊”方式,根據瘦小男、以及外麵人群的表現,蘇路猜測很可能就是“接吻”!
通過“接吻”,將“病毒”傳播到另一個人的體內,達成“傳染”途徑。
瘦小男被“攻擊”後,人就死了,屍體倒在地上,恰好被他看見。
死亡,應該是完成“轉變”不可或缺的一個步驟。
完成這個步驟後,瘦小男也就完成了“轉變”——徹底變成了非人的存在。
而後來的法醫女、其他人,一定也是經曆了同樣的事!
這個世界,還真是一點都不能掉以輕心!
“那麼大一輛車,就沒個安全係統嗎?”蘇路不理解,“不是說列車上很安全?”
“在平常,的確是相對安全的。”尚小月頓了頓,“可能是安全係統失靈了吧。”
蘇路不禁想起那一盆罵罵咧咧的祖安豌豆。
靠,難怪列車要給他們封口費。
那麼多人,就因為列車的失誤沒了……看著那增加的一千點數,蘇路有種難言的怪異。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尚小月意識到,今天自己說的話有點多了,打補丁道:“很多人都知道,不是什麼秘密。”
蘇路點點頭——看來,類似的事件發生過不止一次。
不過,究竟是何種“病毒”入侵了十號車廂?
畢竟是親身經曆,蘇路想要搞清楚,不然心裏總籠罩著一團迷霧。
他在論壇潛水時得知,彼世的副本,基本可以分為四大類,分別是:恐怖電影類、恐怖遊戲類、規則怪談類、以及不屬於前三類的非常規類。
那個電梯副本,就屬於第四類“非常規”副本。
有名的副本多數能在論壇找到痕跡。蘇路順著幹貨區翻過去,在一個帖子前停下。
【[經驗]教你如何在電影《致命毒吻》中生存】
樓主先是介紹了《致命毒吻》的劇情:一顆隕石墜落地球,帶來外太空的寄生生物,這種生物能夠寄生人體,並通過接吻的方式無限寄生下一個人類……
為了避免被寄生,樓主在這個副本中全程帶著口罩。
蘇路看完後,立刻下單了口罩。
當他焦慮不安地站在門口等待時,從旁邊傳來黏膩難分的聲音,分外熟悉。
蘇路扭過頭——
一對青年男女,正在接吻。
“……”
“別鬧了,有人看著呢。”女孩害羞地推開男孩。
“我說兄弟,你這是什麼表情啊?”看蘇路一臉見了鬼的模樣,男青年出聲調侃:“沒見過別人親嘴啊?”
他注意到蘇路身上的睡衣,感興趣道:“衣服真不錯,多少點數買的?”
見男青年一臉躍躍欲試、還想上來摸摸什麼材質的模樣,蘇路急忙退回包廂,“砰”的一聲關上門。
……短時間內,他是不敢和別人接吻了——當然,他目前也沒有這個煩惱。
汪。
……
接下來幾天,蘇路在九號車廂度過了一段異常平靜的時光。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睜開眼睛、點外賣、看手機刷論壇、點外賣、看手機刷論壇、聽歌睡覺,加上時不時和尚小月閑聊。
蘇蘇商城裏有電影、遊戲、各類娛樂服務售賣,電影需要買會員或者付費才能觀看,遊戲同上,並且價格不便宜。
為了攢錢,蘇路也就沒有考慮過這些。
想要集齊十萬點數購買【回家的車票】——蘇路還得努力參加下個副本才行!
他曾經看過一部喪屍電影,裏麵男主角說過一句話令他記憶深刻:【原地等待的人往往無法達成願望,隻有積極探索的人才能夠前進。】
蘇路就打算做那個“積極探索”副本的人。
蘇路啊蘇路——加油啊!
睡前,蘇路為自己打氣。
到了第七天,淩晨四點,車上的廣播中傳出乘務員甜美的聲音:
“尊敬的旅客朋友們,您好,列車即將到站,請收拾好您的行李、物品,在出口排隊下車。感謝您乘坐本趟列車,蘇蘇列車全體工作人員祝您旅途愉快,期待我們還能再會。”
蘇路迷迷糊糊的被廣播叫醒,他換好衣服、開始收拾東西,把零零碎碎的都收進背包、往肩上一甩。
有點沉。
蘇路剛想直接出去,卻見尚小月一動不動,坐在原位如同老僧入定。
他不禁納了悶:“你怎麼還沒動靜?”
尚小月不徐不緩、輕飄飄掃了他一眼:“你急什麼?”
蘇路戳了戳頭頂的廣播。
尚小月很有經驗道:“你現在出去,人肯定很多,距離倒計時清零還有二十個小時,不急這一刻。”
蘇路愣了愣:“人很多嗎?”
“你出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蘇路於是將頭伸出去瞄了眼。
好家夥,那叫一個人山人海!
一個接一個形貌、年齡、高低胖瘦各異的人,在聽到廣播後,絕大部分都老老實實收拾好行李,螞蟻一樣鑽出各自的巢穴,在過道上排成一條熙攘的長龍。
“新人都比較聽話。”尚小月點評。
“……哦,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很遵守紀律嘛。”在蘇路朝自己看過來時,尚小月對他眨了眨眼睛:“畢竟大家都隻是普通人嘛。”
那你怎麼還不出去排隊……
這句話,蘇路埋在了心裏。
他裝作不在意,大大咧咧往尚小月身邊一倒。他自身的體重、加上背包的重量,震得床墊抖了抖。
尚小月看了他一眼。
蘇路貌似毫無察覺——七天的相處,讓他對這個家夥產生基本的了解:隻要處事自然、真的把這家夥當成普通人看待,那尚小月可以說是很好相處。
甚至還可以搶他薯片。
“那我們就等晚些時候再出去吧!”蘇路把背包一扔、四肢一攤、理直氣壯:“就算是普通人,也不會喜歡排隊的!”
尚小月微微笑了笑。
蘇路仰頭看他,倏然道:“小月,謝謝你。”
蘇路心裏跟明鏡似的:如果不是和小月分到了同一個上下鋪,那他絕對是一個死字。
尚小月:“謝我?”
他俊麗的臉上浮起一團疑惑:“謝我什麼?”
蘇路當然不能把實話告訴他:“大概,是謝謝你把薯片分享給我吧。”
“蜂蜜黃油味……”蘇路側躺在背包上,歪過頭思考:“還不賴。”
“是吧?蜂蜜黃油yyds!”尚小月看起來很高興,像是找到誌同道合的人。
“嗯嗯嗯!”蘇路對蜂蜜黃油豎起大拇指,“超讚的!”
小月發出難得開懷的笑聲。
兩人輕鬆閑適地聊著天,就像真正的朋友一樣。
中途,蘇路還點了兩頓外賣、補了個覺。
一直到晚上十點,蘇路睡得正香時,感覺有人拍了一下自己:“醒醒。”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小……小月?!”
尚小月的臉在眼前放大:“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蘇路一看時間:好家夥,他直接從下午六點睡到了現在。
他忘記了設定鬧鍾,如果不是小月叫他,感覺很可能會睡到被列車扔下去。
在叫醒他後,尚小月起身。
蘇路擺出爾康手:“等等!”
對方回過頭。
“我感覺肚子又餓了。”蘇路捂著肚子,一臉害羞:“要不然等吃個晚……夜宵再走?”
“……”尚小月無語了,“你吃這個吧。”
懷裏被塞進滿滿一袋子蜂蜜黃油味的薯片。
“這個也行。”蘇路高高興興吃著薯片,跟在尚小月身後走出包廂。
距離倒計時結束還有兩個小時。
過道上,排隊的長龍已經退化成了蚯蚓。
蘇路一邊嚼著薯片、一邊好奇地盯著盡頭——在九號車廂的終點,是一扇洞開的大門,門後漆黑如墨。
一個瘦得跟竹竿似的列車員站在黑洞旁,身上的衣服鬆鬆垮垮,臉也拉得老長。
在竹竿乘務員身邊放了一張桌子、上麵立著一塊平板,屏幕很大,目測有十六寸。
“別怕,叔叔會教你怎麼做。”一對母子排在眾人前麵,輪到他們時,母親在孩子耳邊交待:“要聽叔叔的話,知道嗎?”
“去吧。”母親拍了拍孩子的肩。
小女孩顫顫巍巍地走上前。
竹竿列車員沒有因為對方是人類幼崽語氣就好上那麼一丁點:“個人中心,二維碼。”
小女孩愣了愣,竹竿列車員頓時不太高興:“快一點!”
“我來、我來!孩子不懂事,您多擔待。”母親連忙上前,搶過女兒的手機,調到二維碼的界麵。
“滴。”竹竿列車員掃過後,示意小女孩站到平板前。
女孩身高不夠,就由母親抱著。
“選吧。”
似乎是怕她們耽擱,竹竿列車員開始倒數:“五、四、三、二、一……”
小女孩的指尖懸停。
“《安妮的房間》。”竹竿列車員掃了一眼,“難度才F級……你女兒運氣不錯嘛。”
“托您的福。”母親躬著腰。
“到你了。”竹竿列車員的目光投向母親。
母親放下孩子,掏出手機給列車員掃碼。等她做完這一切,她回憶著方才女兒選中的位置,在胸前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慎重地點了一下屏幕。
“《絕命遊輪2》。”竹竿列車員幸災樂禍道,“難度等級B,我說,你們母女的運氣是互補的嗎?”
母親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彼世的副本基本可以分為八個等級:SS—S—A—B—C—D—E—F,難度從高到低;SS被稱作地獄難度,普通人抽到就是個死字;F級難度最低,又稱過家家副本,灑灑水啦。
在供給九號車廂的副本中,E級和F級的副本占了百分之八十,C級占了百分之十五,A級和B級加起來占了百分之五,至於S及其以上的等級,抽到的幾率為百分之零。
高等級的副本,不對低等級的車廂開放。
“大、大哥,求您行行好,能不能讓我再抽一次?”抽到了百分之五的概率——最最重要的是:母親和女兒不在一個副本。
F級副本就算再怎麼簡單,她的女兒也隻有五歲啊!沒有大人帶著,豈不是十死無生?
竹竿列車員摳了摳鼻孔,他見多了這種場麵,已經見怪不怪了:“五百點數重抽一次,你抽得起嗎?”
“五百?!”母親拿不出來,“大哥,能不能便宜點?求您了……”
“你當菜市場討價還價呢!”竹竿列車員不耐煩地推開母親。
母親還想上前哀求,竹竿列車員陰森森道:“再多事,我可投訴你襲擊列車人員了啊。”
被列車員投訴的人,一經列車核實,腳下就會即刻出現一個黑洞。
掉進黑洞的人,至今沒有人再見過他們……
母親霎時不敢亂動。
她懇求的目光,投向後麵排隊的人。
然而五百點數,豈是她一個眼神就能換來的?何況九號車廂大部分都是窮逼。
母親一咬牙:“我拿東西換!我手裏有個好東西!隻要有人肯給我五百點數,我就換給那個人。”
說著,母親從小女孩的脖子上,解下來一條月亮形狀的吊墜。
S級道具:【我就是白月光本光】
【介紹:每一個白月光都有一個替身——研發人員根據這個概念,發明了本產品。
作用:當佩戴本產品的物主遭遇生死危機時,本產品會就地取材製造一個替身假人,白月光本人則會被強製送“出國”。
PS:自鯊愛好者請謹慎購買。】
當母親說明了月亮吊墜用途後,後麵排隊的人,眼睛大部分都亮了。
這相當於是多了一條命啊!
母親眼神不舍——吊墜是她走了大運才得到的寶貝。
“這是S級道具,經過道具鑒定專家組認證的,具有不可拾取性!”麵對人們貪婪的目光,母親再度強調。
道具中罕見的特性:不可拾取性——除非主人主動贈送,不然搶過來也沒用;當然,主人死了也不行。
“隻要五百點數!”母親提高了聲音。
人們紛紛露出囊中羞澀的神情。
隻有一個路人模樣的人,伸出一個頭,嘴角還沾著薯片:“哇?好東西啊!”
“小月,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去就回。”
尚小月:“……”
蘇路快步上前,和母親做完交易後又快步走了回來。
母親拿這五百點數,換取了新的抽簽機會。這一次,她如願抽到了《安妮的房間》。母親舒了一口氣,抱起女兒步入門後的黑暗。
蘇路試圖把月亮吊墜戴在脖子上,然而他一隻手抱著薯片袋子,另外一隻手實在不方便。
“小月,你能不能幫我……”
蘇路話還沒說完,尚小月已經“心領神會”地繞到他身後,幫他把項鏈兩端接好。
一輪月亮墜落在他頸間。
冰涼的指尖,不經意間拂過溫熱的肌膚。
蘇路:!!!
他、他隻是想拜托小月幫忙拿一下薯片啊!!
“……謝謝。”蘇路轉過身向他道謝,感覺不自在地搓了搓後頸皮。
排在他身後的人,忽然伸手推了他一把。
蘇路一頭撞上了小月的鎖骨。
身後猛地傳來一股推力,蘇路站立不穩,朝前方栽倒。
尚小月就站在蘇路身前,本能地想要躲開,身形一滯,硬生生忍住。
小月比蘇路高了一個頭。蘇路的額頭擦過他的下巴、頭撞在了他的肩中心。
俗稱——鎖骨。
關鍵時刻,蘇路驀地一偏頭,避免了鼻子被硬物撞擊的命運。懂的都懂,那絕對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
臉頰貼在小月的肩窩,蘇路雙手扶住他的臂膀,借力支撐後得以站穩。
尚小月看了蘇路一眼,冰冷的視線,掠過他投向他身後的人。
“你在瞪誰?臭小子。”那人是個身材魁梧的壯漢,麵對尚小月的目光,豎起的中指有種不顧死活的美:“再瞅?爺把你眼珠子挖出來信不信?”
這個壯漢原本排在蘇路的前麵,小月為他戴好項鏈後,蘇路就轉過了身,給了壯漢偷襲的機會。
“大哥,這種小白臉,哪經得起您一頓削啊?”
“是啊,看他那張臉,比女人還像個女人,不會真是個女人吧?”
“我看像!哈哈哈哈哈!”
和壯漢一起排隊的小弟,連忙獻上拉仇恨三連。
壯漢和小弟們,此時瞧著蘇路脖子上的項鏈都有些眼紅。
可惜這個道具有不可拾取性,不然這群人早就上去搶了……那可是S級!
壯漢忍不下這口氣,就推了蘇路一下。
當然,也不排除仇富的原因。
他奶奶的,五百點數,說拿就能拿出來……
蘇路沒想到在無限世界也能碰到這種人。
真是倒黴……他暗道。
“幹什麼呢?別耽擱!下一個!”竹竿列車員催促道。
“大哥,一會兒咱們爭取去到同一個副本,您可要多照應兄弟們啊。”壯漢練過跆拳道,能一個打十個,攀附他的人自然不少。
壯漢臉上閃過得意的神色:“放心,總不能白讓你們叫我一聲哥,有我罩著你們。”
小弟們喜笑顏開。蘇路看向小月,發現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壯漢的手指上麵。
那根朝他豎起來的中指上。
壯漢察覺到小月的凝視,態度照舊十分囂張。
尚小月低下頭,像是慫了。
壯漢發出輕蔑的冷笑。
……
尚小月低著頭,撫摸指間的銀戒。
須臾,他手中多出一件東西,尚小月不著痕跡地握好,眼神往後一瞥。
排在他背後的蘇路,正在好奇地把玩月亮吊墜。
見他注意力在別的地方,尚小月悄悄將手背到身後,啟動了手裏的小東西。
……
壯漢和小弟們依次上前,幾人都選擇了同一塊地方,結果不出所料是同一個副本。
“《相親相愛一家人》,難度等級……”竹竿列車員故意不說。
聽到副本名字後,蘇路臉色一變。
在他身前,尚小月的唇角,微不可覺彎了彎。
輪到尚小月,他邁開步子上前,也抽中了《相親相愛一家人》。
“喲,你們幾個運氣挺好。”竹竿列車員見狀憋不住了,露出一臉看好戲的神色:“你們抽到的可是A級副本。”
壯漢團:“我們抽到什麼了?”
列車員:“A級副本。”
壯漢團:“A級副本被什麼東西抽到了??”
列車員:“你們。”
壯漢團:“我們怎麼會抽到A級副本???”
列車員:“這是你們的福氣啊。”
壯漢團:癡呆.jpg
正準備進入門後的壯漢團,直接傻眼了。
蘇路盯著尚小月,心想:不愧是大佬,連不到百分之五的概率都能抽到!
他又盯了眼壯漢團——這群人此刻,腿都開始打擺子了。
A級副本,死亡率一般都在百分之七十以上,而《相親相愛一家人》這個副本,蘇路在刷帖的時候看到過劇情介紹,和互相殘殺相關。
這是一個幾乎全滅的副本。
死亡率直逼百分之九十九。
恐怖如斯!
抽到這個副本的人,基本算是玩完了。
壯漢團的眼神開始互相提防彼此。
“到你了。”尚小月輕聲提醒蘇路,“如果抽到同一個副本,我們還能一起進去呢。”
說著,他輕輕笑了兩聲。
蘇路戰術後退:“那是A級副本,我可不想去……你、你就不害怕嗎?”
尚小月聞言,擠出一個害怕的表情。
……大佬,你這演技。
“那我們就此分別吧。”尚小月轉過身,有些遺憾似的。
在他的身影沉入黑暗前——
“等一下。”蘇路叫住了他,走上前,想將一對帶有音符的貼紙交給他:“這個,和耳機配合使用的話可以有效屏蔽噪音,感覺你會需要……”
蘇路早就發現:小月很討厭外界刺耳的聲音。
小月垂下眼簾,睫毛該死的長。
當蘇路以為他不會收下時——
“我沒有耳機。”他看著蘇路說。
“……”
蘇路含淚交出了自己的耳機。
“謝謝。”尚小月微微一笑,“我不會忘記你的,小路。”
……要不您還是忘了吧。
蒼白的少年轉身沒入黑暗。
見他真的就這樣走了,蘇路還有些不敢相信,兀自盯著門後出神。
“想啥呢?”竹竿列車員伸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快抽,要真那麼舍不得,說不定你也能抽到一個A級副本呢?”
“我應該沒那麼倒黴。”
蘇路說著,拿二維碼給他“滴”了一下,走到平板電腦前。
然後他就看到——
蘇路扭過頭,望向竹竿列車員。
竹竿列車員用力朝他一點頭,示意他快抽。
蘇路回過頭,忍不住又望向竹竿列車員。
竹竿列車員又用力朝他一點頭。
蘇路看了看他,又又看向屏幕:“不是、怎麼全是馬賽克啊?!”
——平板電腦的屏幕上,全是一塊又一塊綠豆糕大小的馬賽克。
“難道畫麵很血腥?”蘇路猜測。
竹竿列車員翻了個白眼:“新人吧?就是這樣的設計,誰來了都是馬賽克。快點!隨便選一個,後麵還排著人呢。”
蘇路還記得:無論壯漢團還是尚小月,他們都點了同一塊馬賽克。他故意避開那塊馬賽克,往後扒拉了老長一截,才敢依靠直覺點了一塊。
“《驚險古堡》。”竹竿列車員瞧了眼,肉眼可見地喪失了興趣:“難度等級E……你運氣不錯嘛。”
“大哥,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抽到這個不是很普通嗎。”蘇路吐槽。
“總比剛才那幾個倒黴蛋強點。”說到這裏,竹竿列車員犯起了嘀咕,連他自己也感到疑惑:怎麼一連那麼多人抽到了A級副本?
那可是連百分之五都不到的珍稀概率啊!
蘇路或許知道答案:根據小月當時記仇的眼神,估計是用了某種道具,讓壯漢團抽到了跟他同一個副本。
畢竟是榜二大佬,這點身家還是有的。
蘇路撫摸著脖子上的月亮,觸感冰涼,如同真正的冷月。
想起被血洗的十號車廂,蘇路已經預知了壯漢團的結局。
瘋批大佬,恐怖如斯。
希望以後不要再和這種瘋批相遇。
……
蘇路走進門後的黑暗。
沒走幾步,他感覺腳下一空,伸手不見五指間,身體猛然墜落。
不知過了多久——
蘇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在汽車的搖晃中醒來。
【您已進入《驚險古堡》副本。】
【請睜開眼睛。】
【請睜開眼睛。】
【請睜開眼睛。】
蘇路觀察四周,發現自己坐在一輛大巴車上。
手機屏幕亮起,Allen發來信息:告知他已經進入了副本。
他還來不及慌張,Allen直接又給他發來了副本信息:
【你的身份:左思旅遊團的成員一名;
故事背景:20xx年的一個周日,你參與了左思旅遊團的旅遊計劃,預備前往某個度假地點,大巴卻在半路拋錨,不得已的你隻好下車,跟隨旅遊團在雪中穿行……
直到看見風雪中露出一座古堡。】
“驚險古堡”這個副本,由於名字過於大眾,光是同名的副本就不下十個,難度等級也總體偏低,基本沒什麼關注度,在論壇內關於它的信息寥寥。
蘇路新奇地打量身上陌生的旅遊服,順著對話框發去一條信息:【Allen!衣服是你幫我換的嗎?】
Allen:【……】
蘇路還在興奮地叭叭:【你是怎麼做到的?我一點感覺也沒有,誒,我裏麵的衣服還在,原來你隻是幫我套了層外衣呀】
Allen關閉了他的對話框。
蘇路放下手機,看向旁邊的窗戶。
反光中是自己的臉。
蘇路掐了一下,臉被掐變了形,傳來真實的疼痛。
車上大部分人都在睡覺,蘇路並不認識這些人。
五分鍾後,大巴拋錨,這些人被迫醒來下車,蘇路也在其中。
他緊跟大部隊,然而外麵的風雪實在太大,不知不覺間,蘇路身邊隻剩下兩名團員、他們三人和旅遊團走散了。
冷,徹骨的寒冷。
下車後,眼前豁然開朗。隨之席卷而來的,還有陣陣風和雪。
另外兩名團員被吹了一臉,登時感覺鼻子快掉了,連忙裹緊身上的衣服。
然而單薄的衣服,裹緊了作用也微乎其微,風雪無孔不入地往他們的領子裏鑽。
太冷了……實在是太冷了!
兩名團員抱緊了雙臂,瘋狂打擺子。
倏然,兩名團員瞪大了雙眼:在他們對麵,和他們一同走散的那個團員,仿佛早有準備,從身後碩大的背包裏掏出一件羽絨服。
蘇路穿上羽絨服後,感覺暖和多了。
嗯?有人好奇他為什麼要帶羽絨服?這不是居家必備的東西嗎?
兩名團員眼神羨慕。從他們的談話當中,蘇路得知這是一對兄妹。
哥哥突然踉蹌了一步,蘇路眼疾手快,立刻將他扶正:“你還好吧?”
哥哥甩了甩頭:“還好,就是想睡覺。”
妹妹:“不能睡!這種天氣一睡就起不來了!”
蘇路:“是啊,再堅持一下。”
不知道他們是副本NPC還是玩家——從言行來看,蘇路看不出任何問題。
忽然,妹妹眼睛亮了亮:
“前麵有人!”
蘇路抬起頭看去——
風雪中,出現了幾個零星的黑點。
黑點漸漸連成一片,伴隨距離的接近,蒙在三人眼前的那層白霧也揭去了。
前麵起碼有十幾個人!
難道他們趕上大部隊了?
三人精神一振,朝那十幾個黑點小跑過去。
“咦?”妹妹察覺到問題,“不對啊,我們旅遊團的衣服都是黃色的,他們身上穿的卻是黑色的衣裳。”
確實——蘇路身上穿的,是一套印有“左思旅行社”的黃色衝鋒衣。
鮮亮奪目的顏色,使得對麵的人們也早早發現了他們,一位高個男人,主動抬手向他們打招呼:“嗨?”
“……嗨。”妹妹猶豫過後招呼了回去。
高個男眼窩很深,擁有一雙藍色的眼珠,臉是標準的外國人長相:“你好,你們也是來探險的嗎?”
他說出口的是流利的英語——蘇路聽到以後,卻完全沒有違和感,仿佛聽到的是母語一樣。
這是由於蘇路事先吃下了一種翻譯糖果;吃下這種糖果的玩家,能聽懂任意一種語言。
蘇路能聽懂高個男人的話,但他沒有回答。
妹妹和哥哥也沒有。
高個男人誤以為是風雪太大,加大音量又問了一遍:“你們三個也是來探險的嗎?你們聽得懂我說話嗎?”
或許是看他們都是黑頭發黑眼睛,高個男人補充了第二句話。
妹妹小聲:“看來是NPC啊。”
哥哥點了點頭。
語言共通是玩家的共識——高個男人會產生這種猜測,證明他不是玩家而是副本裏的土著。
哥哥大大咧咧道:“不是,我們是來旅遊的,結果大巴拋錨,我們又和大部隊走散了,現在正不知道往哪裏去呢。”
高個男的語氣有些同情:“上帝啊,你們可真倒黴。”
他旁邊的外國女人插話道:“天氣不好,你們的衣服還這麼單薄,行走在雪地中間很危險,我們的車就停在前麵不遠,要不要跟我們回車上?”
高個男扯了扯她的衣服:“這樣好嗎?隊長還沒同意呢。”
“我相信隊長會同意的。”女人笑了笑,對人群中的某個方向呼喊:“隊長!”
隊長走了過來,同樣一臉外國男人的長相,聲音低沉地問:“什麼事?”
女人指著他們三個,把他們和旅遊團走散的經曆告訴了隊長。
隊長打量了一眼他們的衣服,點頭同意:“OK,和我們一起走吧?我們正好準備回到車上。”
兄妹二人早就凍得夠嗆,抱著胳膊連連點頭。
蘇路則在一旁默默觀察這群人。
由於風雪太大,蘇路眼前像是蒙上了厚厚一層紗幔,眼睫毛上全是雪渣,他伸手抹去,沒一會兒後又長滿了。
蘇路注意力不集中,男音也就沒有出現。
他試圖集中注意力,洋洋灑灑的大雪從眼前飄落,他想觀察的是雪後的人,男音卻告訴他:【注意看,這是一場普通的雪。】
他匆匆低下頭——盡管蘇路早就拿出了口罩,臉皮卻仍然有種刀刺般的痛感。
風實在是太大了。
兄妹二人頭埋得比他更深。
蘇路已經確定了他們和自己一樣是玩家,為了提提精神,他主動和他們搭話:“你們也是來參加副本的?”
“……啊?原來你也是?”妹妹驚喜道。
哥哥重重點頭:“對!我們是玩家。”
蘇路:“怎麼稱呼?”
妹妹:“我叫江小雪,他是我的哥哥江小雨。”
蘇路點點頭:“我叫蘇路,很高興認識你們。”
妹妹江小雪打了個噴嚏:“啊啾!”
她抱怨道:“唉!這鬼天氣,這鬼副本!”
哥哥江小雨:“你們還記得這個副本的名字嗎?”
蘇路:“記得,《驚險古堡》,怎麼了?”
妹妹江小雪轉了轉眼珠:“這個名字,聽起來像是電影類型的副本。”
江小雨:“別管什麼類型了,聽名字這副本裏肯定有個古堡。”
江小雪抬頭環視周圍,被風雪呼啦撲了一臉。
她麵色青白地低下頭:“哪有、哪有什麼古堡?就算有,在找到前我們就已經凍死了!啊啾!”
蘇路:“我也是這麼想的。”
雪花落到他的皮膚上,在他的皮膚還有溫度時,也是一碰就化了,觸感和真實的雪一模一樣。
或許,這就是真正的雪?蘇路不知道彼世是怎麼做到的,布景才會如此真實。
死亡……也是真實的。
江小雪忍不住抬高聲音:“還有多遠?你們的車停那麼遠的嗎……啊啾!”
走在她前麵的女人回頭:“快了,走過前麵那個冰湖,再走一兩分鍾就到了。”
冰湖?
蘇路忍著寒風抬頭,感覺臉上的口罩都被凍得硬邦邦,像紙一樣,一折就斷。
前方的湖泊也是同樣的命運。
在嚴寒的侵蝕下,湖泊中的湖水早就凍結成冰,雪光的映照下,猶如一塊反光的鏡麵。高個男人用力踩了冰麵幾下,發出“砰砰砰”的響聲。
“結實著呢。”他笑道。
女人提醒他們:“冰麵很滑,你們走路要小心。”
“好……”蘇路想了想,朝兄妹二人伸出手:“我們一起過去吧,滑倒了可以扶住旁邊的人。”
兄妹二人同意了他的提議,三人手拉手踏上冰麵。
不出意料,果然很滑。
盡管一再小心,平衡感不太好的江小雨,還是摔倒了。
“哎喲!”他抱怨道,“你怎麼鬆手?”
江小雪笑嘻嘻道:“不鬆手,等著和你一塊兒摔成烏龜嗎?哈哈哈哈哈!”
江小雨摔倒後,由於冰麵太滑,沒有借力的支撐點,好一會兒都沒能爬起來。
蘇路朝他伸出手,江小雨卻驀然停止了掙紮,呆呆地盯著湖麵。
“怎麼了?”他問。
江小雨湊近湖麵:“我好像看見底下有東西……”
“難道是魚?”江小雪來了興趣。
“不、不是魚……”
可惜冰層太厚,江小雨也看不清底下究竟是什麼東西,隻能看見黑乎乎的一團。
“前麵還有。”江小雪發現前方的冰層下也有類似的東西。
“你們沒事吧?”高個男人回頭,發現江小雨坐在冰麵上,以為他摔倒了需要幫助,走過來和蘇路一塊兒扶起了他。
高個男人走到前麵後,江小雨小聲告訴蘇路和妹妹:“他的手好冰。”
妹妹翻了個白眼:“我的手也很冰,你想不想試一試?”說著,就往哥哥的衝鋒衣裏鑽。
江小雨連忙閃躲,打鬧間差點又摔地上。
“你們別鬧了。”蘇路開口,“小心摔倒,屁股不痛嗎?”
“不僅痛還涼。”江小雨按住妹妹的手,他的神色嚴肅,弄得江小雪也不敢再胡鬧了。
“……怎麼了?”江小雪刻意壓低了聲音。
江小雨示意他們湊近:“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蘇路:“有。”
這個聲音,自從蘇路從巴士上下來後,就一直若有若無飄蕩在他的腦海。
江小雪也點點頭:“聽到了,是一首樂曲,沒有歌詞。”
她試著哼唱,旋律和蘇路聽到的差不多。
江小雨:“我以前沒來過電影類型的副本——我聽說啊,我們聽到的東西,在電影型副本中叫做bg,算是惡鬼出現的提示,隻要bg一響起,就代表有恐怖的事情即將發生……”
江小雪嗓音發顫:“恐怖的事情?!”
蘇路:“啊!這個我懂,電影學上叫氣氛渲染。”
江小雨咽了咽喉嚨:“原本我還以為那是個都市傳說,但是……剛才摔倒的時候,我看到了。”
“冰麵下,全是屍體。”
江小雨指了指在他們前麵的那一群人:“那些屍體,好像,就是他們的。”
“……”
“你確定你沒看錯嗎?”蘇路感覺喉嚨發緊,他也緊張了起來。
“看不清臉。”江小雨聲音發抖,“但、但是那些屍體身上……在他們的衣服上,我看到了同樣的標誌。”
也就是說——前麵那些人,是一群鬼?
他們其實早就死了,在某個嚴寒的夜晚,葬身於冰湖。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江小雪緊緊抓住了哥哥的衣服。
江小雨:“還能怎麼辦?跑啊!”
“不能直接跑。”寒冷使得蘇路的大腦得以冷靜,“不能引起它們的注意。”
江小雨一愣:“為什麼不能?”
蘇路:“恐怖片裏都是這麼演的,在人類主角沒有發現鬼魂的真實身份前,通常都是安全的。一旦人類主角發現了某種端倪,鬼魂就會立刻現形殺人!”
江小雨目瞪口呆:“你、你說的有道理。”
他們一行三人,先是趁著前麵的鬼魂不注意,假裝體力不濟、慢慢地落在後麵,直到拉開一定距離後,再一步一步、緩緩朝後退。
驀地,高個外國男人,猛然回過了頭!
被發現了!!!!!
“跑!!!”
三人再也顧不得偽裝,立刻扭身就跑!
他們一路不知道摔倒了幾次,又立刻互相攙扶著爬起來,不要命地向前狂奔。
蘇路感覺心肺快要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了。
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帶刺的冰渣,從他柔軟的口腔紮入,企圖凍裂他的氣管。
鐵鏽味湧上咽喉。
後背發涼,仿佛惡鬼們下一秒就會撲上來,撕開他們的皮膚,讓溫熱的鮮血灑落冰麵,蒸騰起透白的水霧。
心頭忍不住縈繞著那樣的恐懼。
幸運的是——直到他們終於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摔上雪岸,後背都沒有真的被鬼魂撕開。
蘇路也終於敢鼓起勇氣,回頭看去——
那群人已經走到了冰湖對岸,化作芝麻大小的黑點。
風雪戛然而止。
驀然變得清晰的視野中,男音突兀響起:【注意看,對麵的鬼魂在衝你招手。】
那群人果然已經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逃出生天,江小雪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音刺激人的耳膜,她笑著錘了自己的哥哥一拳:“還好你發現得及時!”
江小雨害羞地摸摸頭。
蘇路趴坐在雪中,嗓子眼兒跳動的心髒,也伴隨逐漸均勻的呼吸,重新落回了肚子裏。
男音仍舊在他耳邊:【注意看,對岸站在左數第四位的高大男鬼,正在衝你招手,示意你快跑。】
……快跑?
“那群東西會不會追過來呀?”江小雪故作擔憂地問。
蘇路這才察覺:她的聲音似乎過於尖銳了些。
江小雨臉色烏青,透著說不出的怪異:“有可能,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
腦海中的旋律節節攀升。
……bg怎麼還沒有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