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朕又不想當皇帝 > 561、談資
    馬頡趕忙道,“王爺放心,臣一定竭盡全力保障秋收工作。”

    “還有一個就是糧食儲備,做好糧食庫存清查,查一個辦一個,絕不姑息,”

    林逸板著臉道,“今年冬天,安康城要是再出現糧食短缺問題,那就是笑話了。”

    馬頡為難道,“王爺有所不知,這都城的糧倉是戶部和都察院管著的,臣人微言輕,恐怕..”

    他這個安康城府尹確實是位高權重,但是怎么樣也管不到戶部和都察院啊!

    再說每年運抵都城的稅糧就有八百萬擔,完全就是一個燙手山芋,不是他一個安康府尹該碰的!

    林逸點頭道,“你想什么呢?

    戶部管著的是漕運糧倉,本王說的拒馬河的糧倉,那不是你管著的?”

    “王爺,”

    馬頡繼續解釋道,“京營糧草不濟,按照內閣的意思,安康府已經把拒馬河的糧倉移交給了京營,如今各糧食供應商運過來的糧食,都是存儲在那里的。”

    “原來如此。”

    林逸努力思索了一番,好像曾經看過這個折子,只是沒有記憶罷了。

    秋高氣爽,太陽正好,林逸出了府衙后,不愿意回家躲著,徑直去了郊外。

    舉目望出,無一處閑田。

    他昨晚看到的火光分明都是從這里冒出來的,怎么此刻田地里沒有一處焦痕?

    正值午飯時間,許多孩子都端著飯碗往田間地頭送飯。

    林逸笑著道,“今天這些孩子都不用上學嗎?”

    譚飛道,“王爺,農忙時節,孩子也算個勞動力,雖然做不得重活,可洗衣服做飯,照顧更小的弟弟妹妹,還是做的來的,由著大人們使喚。

    如今這村里的學堂沒學生了,老師們也就干脆放假,等著秋收以后再上課。”

    “這不是胡鬧嘛,”

    林逸哭笑不得,“不過,也沒什么辦法,就隨便他們吧。”

    這種事情要是都管,是真的閑的慌了。

    每一個時代,每一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特殊問題,要是不顧實際搞一刀切,不但落不得好,還會弄得民怨沸騰。

    許多家庭都是四個孩子,五個孩子起步,有的尚在襁褓,有的在蹣跚學步,如果沒有在上學的哥哥姐姐照顧,那只能由大人管著。

    但是秋收是何等的重要,是一家人能否安全度過冬天的關鍵。

    如果搶收不及時,對他們來說就是災難,是不可承受之重。

    一個中年漢子正端著陶罐,訓斥忘記帶了筷子的兒子,見兒子眼淚汪汪這才作罷,從田埂邊上尋了根樹枝充作筷子,低頭奮力的往嘴巴里塞紅薯雜糧。

    見兒子孩子繼續哽咽,就把舍不得吃,扒拉在邊沿小魚干夾給兒子,“吃了趕緊滾蛋。”

    孩子把小魚干捂進嘴巴后,又被他老子瞪了一眼,忙不迭的跑了。

    林逸看的好笑。

    然后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今日穿著一身藏青色絲綢長襖,挽著高發髻,一副貴公子打扮,特別是旁邊站著的五大三粗,一臉兇狠模樣的譚飛,更襯托出了林逸的不凡。

    中年漢子見了不但不敢怪責,甚至還有點緊張。

    “先生,讓你笑話了。”

    “沒事,”

    林逸望著眼前這已經收割了一半的麥地,笑著道,“這都是你家的?”

    中年漢子猶豫了一下,放下陶罐,陪笑道,“這是我買了一兩銀子買的田,伺候了一年,才有第一年的收成。”

    林逸隨口道,“去了稅和捐,你自己到手里有多少?”

    中年漢子昂頭道,“攝政王慈悲,取消了以往的許多攤派,眼前只有糧稅,七成是能手里的,還有一個就是路捐,如果不出糧,出力氣也是可以的。”

    林逸道,“累了一年,還出力氣,你們樂意不?”

    這是他當時定下路捐后,最猶豫的地方。

    說白了,這就是徭役,只是換了一個名稱。

    不想服徭役就直接給錢。

    “怎么不樂意?”

    中年漢子樂呵呵的道,“不管是修路還是修河堤,都在附近左右,不遠的,工地上還管飯,省了家里口糧,吃得飽不說,隔天就有一頓肉,這比什么都好。”

    “你繼續吃你的,等會飯涼了,就沒得吃了,”

    林逸指著陶罐道,“一邊吃一邊聊。”

    中年漢子猶豫了一下道,“不妨事,我今日累了,也能多休息一番。”

    林逸也沒強求,只是問,“昨天我在山上看到大片火光,到處濃煙,秸稈不留著做飯,喂牲口,怎么就舍得燒了?”

    中年漢子笑著道,“先生,你站的是高處,自然看的是遠處,前面的村子是山地,都是前些年開的荒,種的是玉米,收倒是好,可是掰完了玉米,這茬子傷刀,一畝多地,再好的鐮刀,也能給廢了,那收成都抵不上一把鐮刀的錢。

    大家伙沒轍了,能拔出來的就拔出來,拔不出來的就鋪上麥秸稈,一把火給燒了。”

    林逸笑著道,“這就不怕入冬沒炕燒?”

    中年漢子道,“如今朝廷分了地,誰家沒草垛?

    不像以前了,山上砍個柴都得求主家發善心。

    去年冬天時候,大家伙就不差柴燒了。

    有些時候還燒炭送入城內,可這城內的老爺們現在都燒煤,都不稀罕用了。”

    “挺好的。”

    林逸突然有了一種長松一口氣的感覺。

    中年漢子喃喃道,“先生說的是。”

    “以往的時候,百姓有地,都喜歡掛在鄉紳、舉人老爺的身上,現在還有這種情況嗎?”

    這是林逸眼前最關心的事情。

    中年漢子道,“現在舉人老爺都跟著咱們交一樣的賦稅,交一樣的捐。

    何況天子腳下,人人五畝地,那是鐵律。

    敢犯案的老爺,全讓馬頡大人給送到勞改隊了。

    就是人頭,都有一人高。”

    “這馬頡夠狠的啊。”

    林逸隨口說了句。

    中年漢子道,“這馬頡大人可是個好官,先生還是不要胡說的好。”

    林逸訕笑了一下,接著道,“剛剛那是你兒子?”

    “淘氣玩意,”

    中年男人嘆氣道,“不打不成器。”

    “上學了?”

    “不怕先生笑話,”

    中年漢子依然堆著笑臉道,“我是個粗人,大字不識一個,村里學堂不收學費,俺就不想這孩子跟我一樣,到死是個睜眼瞎。”

    林逸笑著道,“聽你談吐,似乎是個見過世面的。”

    漢子道,“回先生的話,我曾經在和王爺軍中效力,去過塞北,算是比別人見到的多一些風土人情。”

    “你參過軍?”

    林逸不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在下不才,曾經在沈初將軍麾下,”

    漢子昂著頭,“參與過塞北大捷!”

    林逸道,“你年齡也不大,怎么就從軍中出來了?”

    漢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黯然道,“塞北一戰,傷了腿腳,好在都督府給了我補貼,我拿著銀子置了地,翻了新房,這村里我也是算不錯 是算不錯的。”

    “我相信朝廷以后也不會虧待你們這些人的。”

    林逸低著頭說完,對著譚飛道,“占用這兄弟這么長時間,都不好意思了。”

    “咱們公子賞你的。”

    譚飛直接遞過去一錠碎銀子。

    “這.”

    漢子看了一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銀子猶豫不決。

    “拿著啊!

    別客氣了。”

    如果對方不是老兵,譚飛就直接毫不客氣的丟了過去!

    慣的毛病!

    “多謝先生。”

    漢子最后還是接了過來。

    “告辭。”

    林逸拱了拱手,再次騎上驢子,一路向西南。

    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天黑。

    眼前印入了漫山遍野的火光。

    偶爾還能聽見安康城飛騎的吶喊聲。

    大概意思就是取消了焚燒令,隨便你們燒,自焚都沒人管。

    飛騎所到之處,歡聲笑語遍地。

    “看來老子真的做錯了。”

    林逸忍不住嘆了口氣。

    譚飛道,“王爺,前面就出安康城地界了。”

    該回府了!

    不要再跑了!

    再跑下去,他胯下的瓦旦良馬都撐不下去了!

    更何況你屁股底下的驢子!

    林逸詫異的道,“安康城這么小?”

    他一直以為安康城面積很大呢!

    這一天不到的時間就走出來了?

    他騎著驢子還沒撒開蹄子跑呢!

    譚飛陪笑道,“王爺,前面是米谷鎮,要不休息一晚?”

    “那也可以。”

    林逸坐驢子坐的屁股疼,下了驢子,直接步行往前走。

    在漫天濃煙的包圍下,最后到了米谷鎮。

    雖然只是鎮,但是依然熱鬧的很。

    青樓、酒肆一應俱全。

    天福酒樓。

    抬頭看著門頭上的牌面,總感覺有點熟悉。

    譚飛道,“王爺,這也是廷衛的產業。”

    但凡廷衛的產業,都有自己的暗記。

    身為和王府的侍衛,他們基本全知道。

    和王府的侍衛不能對和王爺有秘密。

    廷衛不能對和王府的侍衛有秘密。

    這基本是共識。

    但凡跟觸犯這個“共識”的,都得面對洪總管何吉祥大人的怒火。

    入夜。

    吃飽喝足,林逸一個人躺在床上,依然不敢打開窗戶,否則房間里就是濃煙彌漫。

    他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譚飛,笑著道,“過來陪我喝杯酒吧。”

    “屬下..”

    譚飛還是有點猶豫。

    “再磨嘰.”

    “恭敬不如從命。“

    譚飛在林逸眨眼睛的瞬間就坐在了林逸的對面。

    “你也學了凌波微步?”

    林逸親自給他斟酒。

    “屬下誠惶誠恐。”

    和王爺親自倒酒?

    洪總管恐怕都沒這個待遇!

    更何況是他譚飛!

    條件反射似得彈直了身子。

    “你再廢話.”

    “是..”

    譚飛再次坐下。

    “問你話呢,啞巴了?”

    林逸端起酒杯輕抿一口。

    “屬下敬王爺一杯。”

    譚飛大著膽子舉杯后,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林逸笑著道,“你不必這么拘謹,反而惹我不快活,你跟我時間也不短了,知道我的性子。”

    “是。”

    和王爺越這么說,譚飛越是拘謹。

    “焦忠今天陪老婆去了?”

    林逸漫不經心的問道。

    “回王爺的話,統領大人夫人懷有身孕,喜不自勝,”

    譚飛小心翼翼的道,“感王爺恩德,今日陪著夫人去廟里上香了。”

    林逸笑著道,“他也是一把年紀了,該有孩子了,你呢,幾個孩子了?”

    這是和王爺第一次打聽自己的家事。

    譚飛自然是緊張的不得了。

    “啟稟王爺,拙荊與屬下自小相識,如今育有三子。”

    譚飛起身給林逸斟酒。

    “三個兒子啊,你這個壓力大了。”

    林逸感慨道。

    “托王爺的福,”

    譚飛大著膽子道,“屬下在王爺當差,旁人都高看一眼,老大已經十七歲,媒人已經踏破門檻。”

    “這么厲害?”

    林逸調侃道,“有中意的沒有?”

    譚飛苦笑道,“我那大兒自以為自己了不得,屬下義憤之下,打了兩巴掌,他就氣得不得了,離家出走,如今已經去了京營,屬下想見一面都是難得。”

    “叛逆期啊,很是正常,你也不用太在意,”

    林逸一副過來人樣子,“都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覺得付出,生你養你,你做子女這輩子就應該感恩德,把他當做小樹苗,想盡辦法給架框子。

    其實應該反過來說,天下無不是的子女,長江后浪推前浪,如果后人都跟前人一樣,這世界就不會有進步。”

    “王爺說的是。”

    譚飛恭恭敬敬的道。

    “你啊..”

    林逸見他這樣子,再次失去了談興。

    “王爺,屬下再敬你一杯!”

    譚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他們和王爺這性子,永遠是捉摸不透的!

    “你說這天下百姓,什么時候才能吃飽肚子?”

    林逸問了一個任何人都回答不了的問題。

    譚飛更是無從解答。

    只能含糊不清的道,“王爺恩德,屬下實在無以為報。”

    “我的夢想很簡單,”

    林逸很是誠懇的道,“百姓吃飽肚子,我自己有錢賺,大家都不要那么難堪。”

    “王爺..”

    每一杯酒,譚飛都是一飲而盡,此刻在酒的作用下,膽子愈發大了一點,“只要有一口吃的,百姓不必流離失所,必感王爺恩德!”

    “又是套話,沒有自己的想法,”

    林逸忍不住道,“你要想有所建樹,就得有自己想法。”

    鸚鵡學舌的人,永遠不會有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