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企改制中，先是讓資產評估公司評估一個很低的價格，然后低價收購。
很多國有企業，就是以這種堂而皇之的方式，轉變為民營企業，導致國有資產大量流失。
有的民營企業以白菜價購得經濟效益好的“大肥肉”。
第二，職工安置問題。金龍集團重組后，占縣機械設備公司51%的股份，形成控股。
金龍集團派出程國軍擔任副總，掌控公司大權，是實際上的一把手。
前幾天，金龍集團第二次增資時，程國軍正式擔任一把手，成為總經理。
資產評估完成后，金龍集團就開始減員。
一千多名職工，只保留三百人。
50歲以上的“一刀切”，全部內退，每個月只發幾百元。
離職的一次性買斷工齡，留下來的職工重新簽訂勞動合同，不再是國有企業職工。
公司人員不足，就雇傭臨時工解決，這樣可以大幅減少工資支出。
留下來的職工待遇，不增反減。與此同時，金龍集團委派的中層領導待遇大幅度提高。
第三，公司管理問題。
程國軍取消車間主任，員工與管理層關系逐漸疏遠。
而且，總經理辦公室戒備森嚴，普通員工根本見不了程國軍。
程國軍以提高工作效率為由，制定了嚴苛的規定，動輒對員工罰款。
比如，夏天天熱，員工偶爾解開扣子，不僅員工本人要罰款，他的領導也要罰款。
工人認為，公司的“管卡壓罰”，比舊社會的資本家有過之而無不及。
公司實行“連坐”，退休老職工上訪，在公司上班的子女就要被辭退。
工人們極度反感公司的一系列管理制度，怨恨越來越深。
如果縣機械設備公司經濟效益不好，連年虧損，入不敷出，改制后待遇提高，那倒是一件好事。
恰恰相反，公司改制前雖然問題也不少，但經濟效益還不錯，工資按時發放，甚至比縣內其他企業還高。職工是公司主人翁，有話語權。
但現在，下崗的下崗，內退的內退，只有少數管理層待遇提高，大部分職工待遇大幅度下降。
公司改制，職工沒有得到好處，卻肥了少數人。
職工們沒有怨言才怪呢！
矛盾就像火星，達到一定程度，就會呈燎原之勢。
李恨水從海河那邊得到的最新消息是，縣機械設備公司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很多內退和被逼辭職、開除的職工及他們的家屬也來了。
職工們群情激憤，扣押了程國軍，并要求將金龍集團徹底趕出公司。
洪中華打來電話。
李恨水判斷，洪中華大概率是談縣機械設備公司工人鬧事的事。
對付洪中華，李恨水留了一手。他在摁下接聽鍵時，同時摁下錄音鍵。
洪中華聲音沉悶：“李縣長，縣機械設備有限公司的事，聽說了嗎？”
李恨水答道：“曾主任和我簡要說了。”
洪中華用命令的口吻說：“李縣長，你現在立即趕回海河，全權負責處置突發事件。沒回來之前，你可以遙控指揮。”
洪中華這是推卸責任，將燙手山芋扔給李恨水。
李恨水沒好氣地說：“洪書記，我在外出差，再加上來海河沒幾天，對縣機械設備公司前世今生并不了解。
你作為縣委班長，既熟悉情況，威信又高，更適合處置此類突發事件。”
洪中華很不高興：“這是縣政府權限范圍內的事，作為縣長，要有擔當精神，哪能推卸責任？
我向關海龍市長電話匯報過了，關市長同意由你負責。”
洪中華搬出關海龍。
就算不搬出關海龍，李恨水也不得不接住這個燙手山芋。
誰讓他是縣長呢？
縣長不僅僅意味著權力，更意味著責任和擔當。
洪中華可以當甩手掌柜，他卻不能。
李恨水說：“洪書記，既然由我全權負責，那我提三點要求：
第一，可以動用警力，但不許隨便抓人，避免矛盾進一步激化。
第二，平息事件后，如何徹底解決問題，我拿主導意見。
第三，一切行動聽我指揮。”
洪中華說：“可以，但如果處置不好，你要承擔一切責任！”
李恨水當即辯駁：“洪書記，讓我承擔一切責任，既不厚道，也不公平。
我來海河縣還沒十天，縣機械設備公司改制我都沒有參與，出了這么大的事，哪能由我一個人扛下所有責任？
就算市領導追究責任，也不可能讓我一個人承擔所有責任吧？”
洪中華不耐煩地說：“就這樣吧，我現在手頭還有要緊事。”
李恨水心中冷哼道：再有要緊事，難道比處置突發事件更要緊？關鍵時刻推卸責任，當甩手掌柜，也只有你洪中華做得出！
本來，王勇安排晚宴，接待李恨水。
但由于事發突然，事情重大，李恨水決定立即返回。
臨行前，李恨水再次邀請王勇和陳如煙，在方便的時候去海河實地考察，他在海河恭候他們的到來。
從金州回海河，開車有五六個小時。
四點多返程，回去至少要到十點。
這次去金州，帶了兩輛車。
回來時，曾憲平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李恨水和向靜坐在后排座。
這種安排，主要是便于商量縣機械設備公司工人鬧事事件。
曾憲平說：“李縣長，最新消息是，工人并沒有散去，程國軍仍然被劫持為人質，還遭到工人毆打。
工人的訴求很直接，就是要求金龍集團從公司徹底退出，也就是恢復原狀。”
李恨水很不高興地說：“企業如果半死不活，改制情有可原，也是必須的。
縣機械設備有限公司經濟效益不錯，為什么一定要讓國有股份退出？僅僅因為是競爭性行業？真是歪嘴和尚念歪經！”
向靜接過話茬：“不僅僅是歪嘴和尚念歪經，其中很可能有貓膩。
評估價比實際資產少了很多，就是為金龍集團低價收購大開方便之門。
少數人腰包鼓了，卻是建立在犧牲很多職工利益的基礎上。當然，這種現象很普遍，不是個例。
有的國企改制是領導層收購，有的差不多是空手套白狼，就得到一家本來經濟效益和發展前景都不錯的優質企業。”
東平集團發展壯大，成為世界五百強企業，其第一桶金也是這種套路，將國有企業改制為民營企業。
當然，王勇是個很有能力的企業家。要不然，東平集團也不會取得今天這樣的成就。
曾憲平喃喃自語：“真希望隨著夜色降臨，等我們回海河，工人們都已退去，人質已釋放。”
李恨水搖頭道：“不現實，雖然想法很美好。就算職工散去，但問題并沒有得到真正、徹底解決。就像一個腫瘤病人，雖然暫時不痛了，但病灶仍在，病根未除，還會隨時復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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