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的時候，沈秋已經預感到沈老頭后面又阻撓他老爸開木匠店的原因是啥了。
果然，沈三叔又深深嘆了好幾口氣，才繼續說了下去。
還是小道消息惹的禍，不知沈老頭這次又從哪里聽說了，國家之后要整頓手工作坊。
說凡是私人手工店都屬于黑作坊，被發現后不但要關停不說，店主還會被抓進去蹲大牢。
可這次跟沈老頭說這個消息的人是從南方過來借住在他家的，那人隔天便離開了這里，也不清楚他醉酒后說的含糊不清的幾句話竟然被那莊稼漢給記在了心里。
沈爺爺聽完后當即就愣在了當場，“蹲大牢”三個字讓他瞬間回憶起那些黑暗過往。
南方的客商具體說的是什么內容已無從考證，那人留下幾句含糊說辭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沈老頭卻自己開啟了無窮的腦補，他由沈國富可能會吃牢飯、聯想到了連坐制。
想到一家人都有可能被沈國富開木匠店的事所拖累，沈老頭當即后背驚起一身冷汗。
尤其是他后來又聽說那位南方商人還真被抓了，并且交了不少的罰款，心里更是后怕。
并且更覺得，自己之前阻撓沈國富開店的想法是明智之舉了。
可怕的是，這種觀念一直根深蒂固到了現在，沈老頭都覺得沈國富不能開木匠店，不然全家人都會跟著遭殃！
至于為啥沈老頭之前一直不把這個理由說出來，這跟老頭的要面子情結有點關系。
此前他阻撓沈國富上學的時候，他一次喝酒沒忍住，就把真實原因說了出來。
結果沒過多久，就被證實那是個假消息，只是當時沈國富已經當上了學徒，也沒法再回去學了。
一個好好的大學苗子就被這老頭子給瞎耽誤了，他當時就被一家人給鬧了個沒臉。
尤其是后來村里的同鄉也知道了，更是會在背地里偷笑他。
沈老頭自是憤憤不平，之前也說了，他性子十分的頑固，即便是那時，他也沒覺得自己做錯。
畢竟在他的認知里，這種小道消息，只要命中了一個，那對于他們這種小老百姓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這句話是沈老頭的口頭禪，也是多少國人的通病，我們的冒險精神和創新能力就被禁錮在了這種思想下。
總之，沈老頭既頑固保守，又死要面子。
為了這個面子，他這次緊咬牙關，也并未對任何人哪怕是沈奶奶吐露半句。
也是因此，他完美地避開了知道真相的機會。
沈三叔若不是老頭的心頭寶，并且還執著地多次詢問，可能也得不到這個真實回答。
知道全部內情后，沈三叔也是忍不住說了沈老頭幾句，并且告訴他，這個小道消息根本就是沒影的事。
沈三叔在官場這么多年，就沒聽過更沒見過有此類政策。
然而沈老頭自有一套邏輯，他梗著脖子道：“那個南方人都被抓進去了，這可是鐵打的證據！”
沈三叔自然還有話勸他，但不管他咋說，老頭子都不信，最后沈三叔也無奈了，只好掛斷了電話。
隨后，他就給沈秋打了電話。
說來也跟沈秋這幾年一直穩居全市第一的學習成績有關，沈三叔沒有把她當成小孩子，十分認真的執行了沈秋的請求。
他除了沈秋，并未將這段對話的內容告訴給任何人。
沈秋對此也是心內感謝，只是此刻她的注意力卻放在沈爺爺口中的那個南方商人上。
從沈老頭的態度便能清楚，那個南方商人才是關鍵。
也只有從他那里，才能真正了解事情的全貌，沈秋才好對癥下藥，糾正沈爺爺的觀念。
熟知這段歷史的沈秋，自然跟沈三叔一樣，明白沈老頭聽到的這個小道消息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
黑作坊的說法倒是有，可那指的是生產盜版元器件和小商品的私營小廠。
當時國家為了加入世貿，急需給世界一種國內經濟環境十分健康的印象。
因此，打擊盜版和假冒偽劣商品成了當時的新任務。
就連一些原本被叫做五金大王的個體戶，都跟著被打成了投機倒把的典型。
等等！沈秋想到這里，已經隱約猜到了些什么，她趕忙將電話撥給了沈三叔。
“三叔，你再打電話問問爺爺，他知不知道那個南方人開的是什么作坊。”
沈三叔聞言先是一愣，隨后道：“好。”
說著，他也趕忙掛斷電話，再次打給了沈老頭。
沈老頭先是有些不想說，后來實在被沈三叔磨得不耐煩了，才喘著粗氣道：
“具體人家也沒說，不過我聽他那個語氣，好像是生產小玩具的。”
這下，沈三叔的聰明腦瓜也想到了什么，他追問道：“那他是不是從溫州來的？”
沈老頭：“好像是吧？他就說是南方的一個小縣城，好像叫什么永嘉，不過聽他口音感覺像是那旮瘩的人。”
破案了！
沈三叔這下全都明白咋回事了，只是想到還在等他回信的沈秋，他并未跟老頭再多說什么。
掛斷電話后，趕忙又給沈秋回去了電話。
沈秋聽完后，也是豁然開朗，最后一塊拼圖的碎片已經被找到，現在，就是推桌攤牌的時候了。
“你打算怎么做？”沈三叔輕聲詢問，“不然，還是我去跟老頭說吧。”
“不用，”沈秋開口制止，解釋道：“三叔您要是直接跟爺爺說，那是打他臉了。
爺爺若是面子上掛不住，繼續梗著脖子不肯相信也是有可能的，倒不如我來說。”
“你說？”沈三叔皺眉，“你說的話，老頭會更覺得受不了吧？”
“我自然不會直說，”沈秋耐心解釋，“現在爺爺還不知道我也得知了內情。
因此，我可以趁著過年回家，用講故事的方式，把那件事說清楚，到時您在適時做一些政策上的補充。
咱們只當是不知道這事跟爺爺說的那個南方商人的關系，他在一旁聽起來自然很放松。
而等他全部聽完，也就能明白到底咋回事了，這時我再說一下老爸開木匠店的想法，試探他的反應。”
說到這里，沈秋停頓了下，胸有成竹道：
“不過我覺得，到那時盡管爺爺表面上不會立刻松口支持，但態度上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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