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孫得福的話，沈悅薇就明白，穆九霄這一次去西疆，是先斬后奏。
他沒有對她直說，是因為他知道，她一定不會反對，而且，還會替他遮掩。
穆九霄這會兒才剛走，若是孫得福去追，興許還能追得上。
但是，她不會給孫得福這個機會。
于是，沈悅薇故作發愁地嘆了口氣：“不在。王爺這陣子很忙，白天都不在府里。怎么，您找他有事？”
“是有些事。”孫得福欲言又止，沒再說下去。
但是，他也不走，反倒是不死心地問道：“王爺真的沒回來嗎？王妃娘娘，此事事關重大。”
“一個時辰前，倒是回來了一次，但是很快又走了。興許是去哪個衙門了吧。”
“可老奴派去六部的人回來回話，說王爺并未在六部之中任何一個衙門里。”
沈悅薇微微皺眉：“那我就不知道了。興許，是路上走岔了。您派去的人去衙門里的時候，王爺剛好在去衙門的路上，大概是錯過了。”
孫得福想了想，未必沒有這種可能，又急忙出去了。
但，不過兩刻鐘，孫得福又回來了。
而且這一次，他的身邊還跟著老皇帝。
沈悅薇故作驚訝，急忙行禮：“陛下，您怎么來了？”
老皇帝看了沈悅薇一眼，臉色不是很好看：“你給朕說實話，他去哪里了？”
沈悅薇眉眼低垂：“王爺回來的時候很是匆忙，拿了點東西，然后就走了。至于他去哪里，臣婦并不知道。”
“不，穆九霄做事，就算是不跟任何人說，也一定會告訴你。”老皇帝篤定道。
沈悅薇不答反問：“陛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居然能讓您親自出宮？”
“你不知道？”
沈悅薇搖了搖頭。
老皇帝盯著沈悅薇看了一會兒，這才說道：“派去西疆那邊的人回來了，稟報說西疆主帥已經被北戎的人策反，現在他們正在策反其他人，情勢十分緊急。九霄自請去西疆，朕沒有同意。此去西疆太過危險，朕便打算讓李老將軍前去，他在西疆多年，根基深厚，如今西疆的不少將帥都是他帶出來的。他去，最是穩妥不過。可一個時辰之前朕才知道，虎符前腳送到李老將軍手上，后腳就被九霄拿走了。依我看，他是想親自去西疆。”
這一刻，沈悅薇終于明白，為何穆九霄沒有告訴她他是先斬后奏。
因為如果他說了，現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就是從犯。
于是，沈悅薇的臉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依臣婦來看，陛下的猜測是對的。”
老皇帝頓時就慌了：“來人，快去把穆九霄給朕追回來！”
北戎既然敢策反西疆的主帥，就說明他們之前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在這樣的情況下，穆九霄前往西疆，是一定會有危險的。
沈悅薇立刻阻止：“陛下，依臣婦之見，您不應該派人把夫君追回來。”
“為何？”老皇帝的聲調陡然拔高，看向沈悅薇的目光都帶了幾分厭惡。
這個女人竟敢讓自己的夫君去送死，真是太可惡了！
“如您所言，此去西疆，危險重重。可正是因為如此，夫君才要去。”說完，見老皇帝要發火，沈悅薇立刻解釋道，“陛下明鑒，夫君對李老將軍非常敬重，他經常對臣婦說，當年在西疆的時候，承蒙李老將軍關照，若不然，他就活不到現在。因此，他替李老將軍前去，于私，是在報恩。于公，則是因為西疆是他曾拼命守衛過的地方，現在情勢緊急，他交給誰都不放心，唯有自己親自前去，才能解除心中的煩憂。”
“可此行實在是太過危險。”
“臣婦覺得，他是在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如果貿然將他追回，只會讓他心里更加難受。”
老皇帝果斷地搖了搖頭：“不，朕不管，就算是他心里埋怨朕，朕也一定要把他追回來。朕只要他活著。”
“陛下此言差矣。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若您下定決心，自然可以將夫君追回。可是，然后呢？若西疆出事，陛下打算讓夫君如何自處？難道，就看著他日漸頹廢，從此成為行尸走肉嗎？想必陛下心里也明白，西疆對于夫君而言，有著怎樣的意義。”
沈悅薇的話，點到為止，沒有接著再說下去。
余下的內容，她不說，老皇帝也懂。
他是父親，但同時，他也是皇帝。
身為父親，他會明白穆九霄的抱負和心胸。
而身為皇帝，他也會明白，唯有穆九霄前去，才最有把握解除西疆現在的困局，才能避免將來造成更大的傷亡。
最后，老皇帝抬了抬手：“來人，傳朕的命令，先前追過去的人不必再將穆九霄追回，改為……”
說著，老皇帝停頓了一下，之后才繼續道：“改為聽從他的命令，一同前往西疆。”
到這兒，沈悅薇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也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察覺到手心里傳來的尖銳的痛意。
這時候，老皇帝看了過來，狹長的眸子里寫滿了不悅：“你考慮到了一切，但是，身為妻子，你唯獨沒有考慮到九霄的安危。你可曾想過，他若是有了三長兩短，小驚喜怎么辦？”
一句話，差點兒逼出沈悅薇的眼淚。
她怕。
她怎么會不怕呢？
那是她的夫君啊！
這會兒，她什么都說不出來，只攤開自己的手掌，讓老皇帝看。
老皇帝隨意地瞥了一眼，卻又猛然看回來，眼睛慢慢瞪大。
只見沈悅薇白皙的掌心，赫然多了幾道月牙形的紅痕，那是指甲陷進肉里才會形成的痕跡。
那該有多用力啊！
剛才說話的時候就見她拳頭緊握，可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剛才說出那些勸他不要去追穆九霄的話，她心里有多難受。
老皇帝很快別過臉去，看向別處：“九霄不會有事的。”
這話，他是在說給沈悅薇聽。
同時，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沈悅薇也點點頭，重復道：“嗯，夫君不會有事的。”
老皇帝慢慢走到了門口去，緩緩道：“讓人來給你上點藥，朕去看看小驚喜。”
目送老皇帝出去之后，沈悅薇雙手掩面，痛哭失聲。
這一刻，她突然、有點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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