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這聲疑問的，是高月嵐的奶嬤嬤，袁嬤嬤。
袁嬤嬤上了些年紀，原本已經不再伺候誰，專心歇著。
這回阿欣被送回高府，袁嬤嬤不放心，這就又跟了來。
面對袁嬤嬤，高月嵐自然沒什么好怕的，只笑了笑，道：“嬤嬤，我喉嚨有些不舒服，這才有些失態了。”
“原來如此。不過，幸好沒人看到。您出身尊貴，是不好有這般粗魯的動作的。下次您若是再喉嚨不舒服，知會老奴一聲，老奴替您遮掩著些。”
高月嵐扯了扯她的袖角，含笑道：“嬤嬤待我真好。”
“小姐這又是說的什么糊涂話？您是我奶大的，說句僭越的話，跟我自己的孩子沒什么區別。如今知道您在這蘇府受了委屈，老奴心里實在是憋屈。”說著，袁嬤嬤就忍不住落了淚。
她可聽說了，顧馨兒那個小賤人，踩爛了她家小姐的手呢。
她家小姐的手金尊玉貴，打小就是用牛乳養著的，最是細膩白皙，現在上面添了那樣刺目的傷痕，怎不叫她傷心難過？
高月嵐忙拿了帕子為袁嬤嬤擦淚，嗔笑道：“嬤嬤，瞧您，我自個兒都不傷心，您倒是落淚了。您放心，我不會讓人就這么欺負了的。”
“那就成。”袁嬤嬤忙逼退那淚意，欣慰道。
到底是在蘇府之中，她不可太過失態。
而且，自家小姐一向是個有成算的，就算是暫時吃了虧，也一定會找補回來。
她只需要跟著小姐，但凡是小姐需要做什么，她做個最順心的老狗腿子也就是了。
她這把身子骨兒，硬朗著呢。
主仆二人邊走邊交談，來到蘇母所住的院子外面，齊齊噤了聲，撣了撣衣服，自動錯開一段距離，一前一后走了進去。
最近，蘇母已經很少出門，整日待在自己院里的小佛堂中，仿佛是在修身養性一般。
高月嵐卻知道，像蘇母這樣的性子，是養不出什么來的。
若真能養出什么，也一定是滿滿的戾氣。
能在一個八歲的孩子面前將其生母活活打死，蘇母也不算是什么好東西。
只可惜，這等秘辛，是她嫁入蘇府之后才知道。
若是早早就知道，她絕不會縱容自己踏入這火坑中來。
可現在，既然她已經身入火坑之中，那就再加一把火，讓這火坑也跟著一同毀滅吧！
心里雖然鄙夷萬分，可站在蘇母面前的時候，高月嵐的神色卻極為恭順，她俯身行禮，語氣謙和而恭敬：“兒媳見過母親。”
蘇母捏著手里的佛珠，眼皮往上抬了抬，并不見絲毫其他的神色，淡淡道：“你來了。”
“是。先前母親曾經提起，讓兒媳為二少爺擇一門親事。如今兒媳這里有了些人選，特意送過來讓母親過目。”
蘇母嗤笑一聲，眼角和唇角也跟著下垂，帶出了更多的戾氣，語氣也極為不屑：“那等賤人所生的孩子，還妄想配得上什么好人家不成？罷了，我不欲多說，只管把你擬的人選拿來與我看。”
“是，母親。”高月嵐應了一聲，從袁嬤嬤手里接過那張名單，雙手遞給蘇母。
蘇母接過，臉上的嫌棄之色愈發濃重，最后，她丟開手里的紙，撇了撇嘴：“不必選太好的。但，家世上要過得去，不然，會被外人詬病。如今瑾瑜在外面做事，咱們不能拖累他的名聲。不過，所選的女子家世上過得去，名聲就不必太過苛責了。”
這話的意思是，要為蘇澄選一個家世相當，但聲名狼藉的女子。
高月嵐低頭應道：“是，兒媳遵命。”
“反正是快要說親了，你讓人為那畜生做幾件像樣的衣服，免得帶出門去，平白丟了我兒的臉面。”
高月嵐心底輕哼一聲，心道：你兒的臉面？你兒的臉面已經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你去瞧瞧去，臉皮都爛了，奇慘無比。
心里雖如此想，高月嵐表面上卻極為恭敬：“母親說的是，兒媳這就去辦。”
“罷了，你去吧。若無事，不必來打擾我清修，免得佛祖介意我不夠誠心。”
“是。兒媳告退。”
出了蘇母的院子，高月嵐和袁嬤嬤齊齊舒了口氣。
見左右無人，袁嬤嬤小聲道：“也不知這蘇夫人修的是哪門子的性，言辭之間竟是賤人、畜生的來回說，言語粗鄙至極，哪家的世家夫人是這樣的？真是磕磣！”
“誰說不是呢？”說著，高月嵐的嗓音里，竟有了幾分悲涼。
聽聞蘇母之前也是極好的一個人，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愛極了蘇老爺。
因為太愛，所以不能容許任何的瑕疵，也就更加不能容許蘇老爺會愛上一個小妾。
自那時起，蘇母猶如入了魔一般，想要柳姨娘的性命。
如今，柳姨娘已經被她處死，但蘇老爺卻是不愿意再理會她，連帶著在仕途上也不思進取，在禮部掛了個閑職了事。
且，自柳姨娘死后，他再未納妾，對蘇母也沒了半分的好臉色。若不是因為要維護家族臉面，只怕二人連這最后的平和也做不到。
蘇老爺如此做，蘇母不氣才怪。
所以啊，千萬不要太愛一個人，會受傷，會失去自我，會成為情緒的奴隸，成為一個丑陋無比的人，就像蘇母現在這樣。
幸好，她永遠不會成為那樣的人。高月嵐慶幸道。
回到自己的院里，高月嵐發了話，說蘇母要為蘇澄說親，讓人去庫房里選幾匹好料子，為蘇澄量體裁衣。
吩咐完這些，高月嵐就坐在軟榻上，拿了繡花的繃子，一邊繡花，一邊等著顧馨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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