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為啥非要跟來?”楊繼忠悄悄問王林柏,他一個大隊長,就算現在沒農活,在家吃花生米不香嗎?
王林柏年紀不大,臉上的愁容卻挺深:“還能為啥,不放心我們倆開拖拉機唄。”
去年年底交公糧,他和吳建國負責開拖拉機,結果,把車子開到了溝里,還好溝不深,車子沒翻,就是被親爹噴了個狗血淋頭。
他們是新手啊,那路那么窄,川哥都不一定能開好。
楊繼忠聽得直樂,看看,他川哥就是比人強。
火車進站,四人一起走到臥鋪車廂出口處,很快,從里面走出兩道身影。
陸西橙先歡快地打了招呼,霍競川和王滿囤問好:“叔,我回來了。”
“哎哎,回來好,回來好!”王滿囤詫異地看著他,去一趟滬市,咋跟變個人似的?
其他三人揉揉眼睛,這是他們川哥?
霍競川穿了件呢子大衣,里面是黑色襯衫,腳上踩著皮鞋,結婚后,他每天穿什么基本都是讓陸西橙給他搭配,他體熱,路上也沒有添衣服。
所以,此時站在他們面前的霍競川完完全全是一副城里體面人才有的樣子。
楊繼忠覺得,他川哥簡直太精神了,以前不是不精神,只是比較糙,現在……那話怎么說的?豐神俊朗,風華正茂!
川哥電話里告訴他,他和嫂子結婚了,喜酒都辦了,所以有了媳婦變化這么大?
他要不要也去找一個?
霍競川神色淡淡掃了他一眼:“不認識了?”
楊繼忠打了激靈,這語氣,這神情,他川哥還是他川哥,沒變!
幾人到貨物車廂去搬東西,都是有把子力氣的小伙子,縫紉機一個人搬,床墊體積大,重量還不及半頭野豬,兩個人就行,王滿囤一個勁喊著小心點,他看著還貼著膜嶄新的縫紉機:“競川,這是?”
“叔,我和橙橙結婚了,這是她的嫁妝。”
“結婚啦?真好真好!”王滿囤發自內心的為小霍高興,不容易啊,總算有個家,以后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心疼他了。
陸廠長家對小霍也好,王滿囤覺得小霍真是苦盡甘來了。
霍競川和陸西橙對視一眼,說道:“叔,回去后橙橙會搬到家里去,想請嬸子幫忙,置辦兩桌飯菜。”
婚禮不用再辦,但請人吃一頓告知一下還是有必要的。
“行,沒問題,你嬸子現在閑著呢,你分到的肉和糧食我都幫你收著。”一行人上車,陸西橙坐上副駕駛位,望著路上尚未融化的積雪,再看看身旁專心開車的男人,突然笑了。
“笑什么?”霍競川替她把毯子扯到肩上,“蓋好,別著涼了。”
“笑你呀,”陸西橙眉眼彎彎,“笑你越來越有人情味啦!”
霍競川的眼底也有笑意,人情味么?他只知道,他那顆堅硬的心被柔軟包裹,治愈他身上所有的腐肉,他是狼,只有和她在一起時,才像一個真正的人。
……
拖拉機使出省城,不同于鄉下,省城人民已經開始有條不紊的工作學習,寬闊的大街上,幾個背著軍綠色挎包的孩子結伴走著,這些孩子都穿著厚厚的沒有補丁的衣服,一看就知家庭條件都不錯。
其中兩個相貌相似,穿著軍綠色棉襖,十一二歲小男孩尤為搶眼,干凈的小臉蛋,剪得短短的頭發,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非常招人喜歡。
走到街道拐角時,兩個少年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盯著一旁的櫥窗看。
“時序,時軻,你倆看啥呢,快走啊,回去吃飯啦。”小伙伴們見他們停下來,連忙喊道,下午還要上學呢!
兩個少年沒動,街角處是一家兩個門面的照相館,老舊的玻璃櫥窗里鋪著紅布,擺著七八張照片,最中間是首長頭像。
頭像旁邊,是一張男女的合照,經過長時間的太陽暴曬,照片已經嚴重褪色,隱約可見上頭的姑娘嬌艷的容顏,英俊的青年側頭淺笑。
霍時序霍時軻望著照片,這個大哥哥長得好像……他們的太爺爺!
小伙伴們走過來:“你們想拍照了?”
兩人搖了搖頭,再度看了看照片,太爺爺的照片怎么會在這里呢?只有大半張側臉,好像又有點不太像。
帶著疑惑回家,家里沒有人,鄰居奶奶端著碗過來:“霍秘書跟著書記出差了,這饅頭給你們,晚上要不要上奶奶家里吃飯?”
兩個少年禮貌道謝:“謝謝您,我們會做飯的。”
坐下來,兩個少年越想越奇怪:“時序,那到底是不是太爺爺啊?”
“不是吧,他比太爺爺年輕多了。”而且旁邊的姐姐好漂亮啊,他們的太奶奶好像不長那樣。
“要不咱們問問你爸?”霍秘書霍誠禮,霍時序的父親,霍時軻的三叔。
“我不敢,要是被我爸知道我們偷偷溜進過爺爺書房,肯定會把我們的腿打斷。”
沒錯,太爺爺的照片是兩個孩子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看到的,爺爺有好幾次對著兒孫們嘆氣,說他們霍家,包括他自己,沒有一個遺傳了父親的長相,英俊有余,英氣不足。
霍時序和霍時軻初時不懂,直到見到那張照片,奶奶把他們帶出書房,說那是他們的太爺爺,爺爺的父親,也是爺爺最尊敬的人。
他們真的都不像太爺爺。
霍時軻轉動胸前的小木牌:“有了,咱們可以告訴奶奶呀!”奶奶最是護著他們了。
兩個少年是行動派,扔下饅頭就跑出家門,他們住的地方是政府的家屬樓,門衛處就有電話,撥了號碼,轉接再轉接,終于,電話那端傳來蒼老又慈愛的聲音:“喂?”
“奶奶,我是時序。”
“奶奶,我是時軻。”
“哎哎,小序小軻想奶奶了?想奶奶就回來,奶奶派人來接你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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