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時間格外寂靜。
厲月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但還是又一聲堅定道:“娘,我不會嫁的。”
張春梅一時間呆住了,不敢相信平日里溫聲細語的女兒,此刻居然敢這般朝自己大聲說話。
張春梅伸出手,指著厲月,斥責道:“你這么大了,你不嫁人你想干嘛?”
“我要繼續讀書。”厲月想都不想,直接回答道。
她喜歡讀書,她喜歡通過書看著廣闊世界,看大江大河。
厲月見張春梅氣的胸口上下起伏,終究是不忍心,語氣也軟了下來,帶著祈求說道:“娘,我就想讀書,我以后就不嫁人,就陪在你身邊行嗎?”
厲月的話讓張春梅心里一軟。
當娘的自然知道自己閨女對讀書的喜愛,可這讀書再好,也不能當飯吃啊。
厲月當時讀完初中要不是因為成績優秀,張春梅也沒打算繼續供的。
這年頭,在村里的,沒幾個愿意供孩子上學的。
讀書識字當然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但對于他們莊稼來說,讀再多書有什么用。
那一個個讀過書的知青,還不是得到他們鄉下來種地?
張春梅知道厲月對讀書的執著,只好耐著性子勸說道:“你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讀再多書還不是得嫁人嗎?娘小時候哪兒有這么好的日子,現在你又能讀書,還能遇到這么好人家,咱就別做那些夢了。”
當初張春梅能讓厲月上學,也是因為上小學不費錢,給老師送顆雞蛋當學費,就能學習簡單認數和認字。
最主要的,在當時女娃能讀書認字的話,彩禮也會高一些。
可這再往上讀下去,就真的沒必要了。
亂七八糟的學費,住宿費,書本費加起來可不便宜,只有條件頂好又疼孩子的家庭愿意供著。
要不是兩個兒子支持小女兒讀書,在加上學校免了高中學費,張春梅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現在大家伙都說恢復高考,可這都是沒譜的事情。
這女孩子的青春就那么幾年,可經不起這么耽擱。
可厲月的心依舊不為此動搖,“娘,我是認真的,我就想讀書。”
厲月腦海里閃過嫂子說過的話,恢復高考是遲早的事,雖然現在并未文件提起過,但厲月心里莫名的相信。
張春梅見道理說不通,當即冷了臉,怒吼道:“嫁不嫁由不得你,反正彩禮錢我已經都收了,你不嫁也得給我嫁!”
“那我也不會嫁的。”厲月哭著回了房。
張春梅也氣的不輕,看著緊閉的房門,大聲喊道:“你要是不嫁,我就是綁也得給你綁過去!”
但很快氣焰滅了下來,坐在堂廳獨自念叨道:
“老厲家,我這是遭了什么孽!
我為你們厲家生了兩兒一女,但卻沒一個省心的,大兒子二兒子眼里只有媳婦,沒有我這個娘!”
李嬌嬌和何招娣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看著上一秒還氣場全開的張春梅,下一秒就一副忍辱負重地模樣。
張春梅擦擦眼角,看著厲月的房門繼續說道:“都說閨女貼心,可我這當娘的,一心為了孩子好,但就是沒人懂,好像害了她似的。
現在大家伙誰家不是稀罕男娃,但你憑良心說,娘這么多年可有偏心過,你要什么,娘沒有滿足過,村里那戶人家舍得把閨女送到高中?”
張春梅拍拍腿,一副痛不欲生模樣:“大家那會兒都嘲笑我,說我是老蚌生珠,但我還是堅持生下了你,要不是我,能有現在的你?
你現在倒是好,翅膀硬了,可你娘我當時為了生你,可是差點死在床上,你現在長大了,讀了幾年書,敢吼你媽,看你起你媽了是吧?”
張春梅說著說著哭了起來,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如果起初,她是裝裝樣子,說給閨女聽的,但越往后說,倒是真情實感起來。
她就不明白了,她一心為閨女好,找了這么好的婆家,她不感激就算了,還一副結了仇了模樣!
屋子里回響著張春梅的哭聲、埋怨聲。
這會兒,見情況不對,何招娣早早地溜出了門。
寬大的客廳里,就剩下張春梅和李嬌嬌。
李嬌嬌見著張春梅哭,心里倒是同情了幾分。
張春梅疼閨女不假,在這年代,張春梅又是苦過來的,想讓閨女嫁過去也沒有錯。
但李嬌嬌覺得,既然厲月已經這么不情愿,張春梅要是再執迷不悟,那真的是沒救了。
好在張春梅還沒那么分不清好壞,擦擦淚,又小聲說道:“你要不愿意就算了,大不了你娘我就不要這張老臉,去給人家上門賠禮去。”
正說著,房門打開了。
厲月從房里走出來,紅腫著眼看著張春梅,
“娘,別哭了,我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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