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沉在彌留之際,這一生的記憶,像是幻燈片一樣在他腦海中閃過。
他看到孩童的自己,看到別人向他扔泥巴,看到自己躲在角落里哭,看到了一個小姑娘笑盈盈地安慰他,給他遞上唯一的糖果。
就此,他灰暗的童年,有了一抹彩色。
從那時起,他就總躲在角落里,偷偷看著她,但又不敢上前,總有小男孩想跟她玩,給她好吃的,只有他臟兮兮的,沒有糖果,還會把她漂亮的小裙子弄臟。
她是活在陽光下的向日葵,而他,是躲在陰影下的臭蟲。
很多大人議論她沒有爸爸,說她可憐,但他覺得,她是幸運的,因為她有一個很愛她的媽媽。
就這一注視,小姑娘長成了小丫頭。
他也無意中從她的口中得知,她喜歡軍人,喜歡保家衛國的男子漢。
那一刻,他整個世界都亮了。
他渾渾噩噩一輩子,沒有夢想,沒有追求,但那一刻,他有了目標。
他要去當軍人,他要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
抱著這個信念,他毫不猶豫的報了從軍,他努力的訓練,為的就是能夠脫穎而出,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人。
那些年,流了無盡的汗水,多少次死里逃生,他都是靠著深夜描繪她的面孔熬過來的。
他終于不再是那個只會哭的小男孩,也不是需要她保護的愛哭鬼,他現在可以獨自撐起一片天,為她擋風遮雨的男人。
他立功無數,終于在他覺得可以風光返鄉時,選擇了回去。
也許是上天眷顧他,在他回家的那一天,剛踏入村口時,他就看到那個讓他日夜難忘的女孩。
他一眼便認出了她。
她還是那么漂亮,那么迷人。
厲沉到現在還記得她的樣子,她笑眼盈盈地看著自己,又有些羞惱地轉過頭。
他發現,夢中的女孩不記得他了。
他也還是那個膽小鬼,不敢向她表明心意。
他以為自己有足夠勇氣,有足夠的的能力與她并肩。
可此時此刻,他發現她是那么美好,自己所努力的一切都不夠。
最后,他終歸是沒有勇氣,把一切都埋藏心里。
但就在他要離去時,選擇再努力一次時,改變他一生的事情就此發生了。
他夢中的女孩,居然選擇了他。
那是他這輩子,最高興的一天。
可年少的他過于自卑,總懷疑她的愛。
也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么好的她。
他的懷疑,他的不信任,深深傷害了他深愛的女孩。
以至于,最終釀下了無法挽回的錯誤。
在那一世中,他剩余的日子都在懺悔,如行尸走肉一般。
最后,他終于再次與他相遇。
他還記得,大師最后問他的話:為了見她,你愿意放棄什么?
放棄什么?
他當時毫不猶豫地回答:“生命。”
在他答應前,他明顯聽到大師輕嘆一口氣,用微弱的聲音說:“但也許,她不會愛上你。”
這些對他都不重要,他只想再次見到她。
厲沉用剩余的生命,用死于非命終于換得與她再次相遇的機會。
等他再次清醒過來時,他才真正明白大師所說的意思。
原來,他回到了日子,還是傷害了她。
厲沉的眸子也漸漸有些灰暗,心里也是忍不住嘆息。
這一輩子,他終于得償所愿,與她廝守一生。
但終歸,是欠她的。
只盼來生,他能做那個為她擦拭眼淚,為她遮風擋雨,不再讓她受委屈的男人。
在圓滿與遺憾中,厲沉終于合上了眼,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女孩。
......
厲沉感覺陷入一片溫暖,身體也很熱。
他下意識伸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變成一小團,耳邊也是女人說話的聲音。
“霆哥,現在都自由戀愛,哪還有定娃娃親這事的,要不是這事還是算了吧,那嬌嬌小丫頭雖然可愛,我也喜歡,但兒子又不懂,我們這么定下了,長大了我怕兒子怨我。”
厲沉聽到嬌嬌的名字,下意識想說話,但發出的聲音,確實是嬰兒的啼哭聲。
他這才發現,他變成了一個嬰兒,此刻正躺在襁褓內。
他努力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張年輕女人的面孔。
第一眼,他就認出,這是他的親生母親。
盡管他從未見過,但在照片中,在爺爺奶奶的講述中,將母親的面孔牢記于心。
女人見他哭,一臉擔憂:“霆哥,阿沉從來都不哭的,你來看看,他是不是不舒服?”
男人熟練地摸了摸他的額頭,嘆了口氣,才笑著說道:“沒事,沒發燒,孩子興許是聽我們說不要娃娃親了,不高興了呢。”
“胡說,孩子這么小,懂什么。”女人埋怨道。
但話是這么說,女人還是興致勃勃地逗著兒子,溫柔道:“媽媽不給你定娃娃親好不好,咱自己長大了,自己找。”
這話說完,孩子就大哭了起來。
女人愣了一下,又試著問道:“那媽媽給你定個娃娃親好不好,那家的叔叔是個教授,媽媽也讀了大學,是個很好的人家,閨女小名叫嬌嬌。”
話剛說完,懷里的孩子就立馬安靜了下來。
“看到沒有,咱兒子滿意的很,我看這娃娃親,不是不行。”男人笑呵呵地說道。
女人不信,又逗了孩子幾次。
但每回,都那么剛剛好。
厲沉其實有些累了,但還是很配合,借此表明自己的心意。
冥冥之中,厲沉可以肯定,這個嬌嬌,就是他愛了一輩子的媳婦。
他這輩子,一定要搶先一步!
女人最終妥協,說道:“那你就去說說,就說先定下來唄,就當給孩子結緣,等孩子以后長大,再看,要各自有喜歡的人,就算了。”
說著,又不忘囑咐:“你態度好點,那和尚說過,她應該不會拒絕。”
男人好笑:“咱,這又開始怕人家不愿意了?”
“那不是咱兒子喜歡么,說來是有些玄乎,但肯定是有原因的。”女人無奈地說道。
“行,我現在就去給那兩口子吱一聲!”
男人爽快答應。
厲沉聽著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以及關門聲,也松了一口氣。
這一世,從父母口中他發現,嬌嬌這一世有父母的陪伴,她的母親也如愿讀了書,她也在父母的關愛中長大。
她依然取名嬌嬌,父母眼中嬌嬌女。
真好,這一世,她不用再受流言蜚語的困擾,可以平平安安的長大。
而他,這一世,也有父母的陪伴。
他的父母也沒有因為意外早逝,可以陪伴他平安長大。
厲沉也發現,他的父母很愛他,他會在一個健康有愛的環境中長大。
而他的嬌嬌,這一次也可以更早的遇見她。
他這一輩子,會陪伴她長大,守護著她。
但……
厲沉看著自己小小的拳頭,嘆了口氣。
這漫漫追妻路,不是一般的長!
還好,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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