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之日很快就到來了，王公貴胄們和朝廷里四品以上官員與家眷可以伴帝駕隨行。
這也是一種榮耀。
大部分貴族官宦子弟們策馬隨駕，不乘車駕，以表示君子六藝之一不曾廢。
但蒼羽依然坐了馬車。
只是即使坐了馬車也擋不住有人刻意傳來的笑聲和議論。
“前面那馬車就是蒼家二公子吧，滿京城地傳他要當駙馬了，結果……哈哈哈。”
“你說他瘦猴子一樣，是不是身上有什么缺陷，所以最后沒過關……嘿嘿。”
“誰知道呢，當初上演什么街頭英雄救美，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
“哈哈哈哈……。”
名月放下馬車的窗簾，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呸，什么玩意！”
人人都說女子長舌，她看這些大男人才長舌，還是沒教養的長舌！
不就是欺負她們的馬車跟在蒼家隊伍最后，看著她們在府邸地位低，所以肆無忌憚地故意跟在車后譏諷人么。
蒼羽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津津有味地翻著書，頭也不抬：”何必把那些無聊之人的議論放在心里呢？”
有這個閑工夫，她還不如琢磨這次秋狩怎么找機會跟梁太師互通有無，探一探這次駙馬都尉更替的內幕。
“之前這群紈绔子弟都對參選駙馬避之不及，現在卻好意思嘲笑你這駙馬都尉飛了，說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些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名月嘟噥。
蒼羽抬手捏了塊綠豆糕塞嘴里，入口冰涼甜潤讓她享受地瞇起眼兒：“恨人有，笑人無，不也一貫是世情嗎，把惡毒非議都放在心里，咱們還用不用活了？”
她從進京前就有這種心理準備了，到了蒼家主宅更是對此深有體會。
馬車晃悠悠地跟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往前走，大約走了一日，在傍晚時終于停了下來。
暮云山行宮，雖說是行宮，卻與在京城近郊避暑的云宮不同。
這里實為一處靠山圍獵場，并沒有許多亭臺樓閣，但營地建在一片秋日里依然水草豐美，有專人照顧的開闊草地上，很有塞外野趣之感。
山脈間有地熱溫泉涌出，除狩獵外，更可供人于溫泉浸浴，早早就在半山上修了各色溫泉池，專供皇族貴胄們享用，除了皇家占據了最好的地方外，如王府、國公府邸之類都擁有一處自己的專屬溫泉小館。
蒼羽和名月都是第一次來暮云山行宮，倒是很開了一番眼界。
她們分到的營地離皇帳頗近，名月下了馬車，遠遠地看了眼遠處的皇帳：“聽說陛下身子不適，這回又沒來呢。”
蒼羽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眼珠子盯著不遠處的朝著自己走來的人：“咱們趕緊去其他地方走走罷。”
說著，她就要扯著名月就要跑。
名月被她扯了個踉蹌，有些莫名其妙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見著慕勤領著一個提著食盒的小廝朝著她們的方向匆匆而來。
“蒼二公子，等等我！”慕勤瞅著蒼羽要走，立刻扯著嗓子叫了起來。
蒼羽腳步一滯，只好停下來，看向一身錦袍沖過來的娃娃臉青年：“穆兄。”
“蒼……二公子，那個……你也來秋狩了啊，真……巧……哈哈哈……我能請你吃酒么？”慕勤沖到蒼羽面前，一臉尷尬又結巴地打了招呼。
蒼羽臉色一抽：“……當然，可以。”
巧什么巧，大兄弟，明擺著你就是專門沖著我來的，裝成這種偶遇的樣子，不尷啊？
名月清秀的小臉上憋笑憋得快扭曲了，指了指一邊分給她們主仆的帳子：“穆勤公子，請進帳。”
慕勤左右瞟瞟，發現附近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看著他們這兩個——“新舊駙馬候選”，頓時臉越發地漲紅了。
“那個，咱們去后山上走走，我……我知道一處清幽舒服的地兒，很合適坐下來喝一杯。”
蒼羽從善如流地頷首，這個帳子附近實在“太熱鬧”，等著看笑話和熱鬧的人太多。
她們領著慕勤進帳，不一會周圍就會圍滿了聽墻角的人。
蒼羽吩咐：“名月，你先把咱們的東西在帳子里收拾收拾，我和穆公子走一走。”
“好。”名月應聲而去。
慕勤提過了食盒，把身邊的小廝也打發走了，跟著蒼羽一路往后山而去。
一直到了人少處，他才低聲嚅囁：“我……我沒有想到你還會愿意跟我一起走走。”
蒼羽有些好笑，只覺得這人有趣單純得緊，她故意板著臉：“不然呢，在我帳子那里吵起來，好讓人看我們這新舊駙馬都尉候選人怎么爭風吃醋？”
慕勤臉色頓時發青，停住腳步，忽然對著蒼羽長揖到底：“君子不奪人所好，此事，是我的錯，蒼二公子要打要罵，慕勤都愿受之。”
蒼羽趕緊伸手托住他，一臉無奈：“你這人，怎么開不得玩笑，這駙馬最后定的是誰，難道不是宮里的貴人們才有決定權么，與你有什么關系？”
慕勤只覺得蒼羽的手氣力極大，一下子就把自己硬托了起來，頓時有些尷尬：“可是……如今滿京城的人都那樣議論……。”
“他們議論他們的，我自過我的日子，與旁人有什么關系。”蒼羽一甩袖子，笑了起來。
何況她還要感謝他幫自己解決了個心頭之患。
慕勤只覺得面前削瘦少年，面如冠玉，神色豁達又淡然，當真通透無比，并沒有計較自己“奪人所好。”
他忍不住又感動地再次對著蒼羽拱手作揖：“兄臺之心胸廣闊，實在叫我佩服，從今往后，若是兄臺有什么需求只要跟我說，我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蒼羽瞅著慕勤那感恩戴德的樣子，也不知道怎么眼前就浮現了他跟定國公主殿下成婚的畫面，嘴里就冒出了一句——
“其實也沒有什么，就是希望你能與定國公主白頭偕老，好好地待公主，莫要辜負了‘她’。”
說完之后，她都忍不住呆了一下，自己給酸得不行。
她這話怎么聽怎么不對勁，簡直像是個情感里競爭失敗的情敵，在對贏家感慨唏噓，殷殷囑托。
果然，慕勤聞言，上前一步，一臉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蒼二公子放心，我必不辜負公主殿下。”
蒼羽看著他緊緊握住自己的手，那一臉深情又仿佛背負了什么了不得責任一般，頓時更牙酸了。
娘喲喂，雖然是她開了這話頭的，但不要跟她說了，她已經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她趕緊甩開了慕勤的爪子，假裝咳嗽轉移話題：“呃，好了好了，不是說有風景極美之處，咱們趕緊走吧。”
慕勤立刻殷勤地在前面帶路：“是是，地方雖然不太靠近營地，可是確實風景極佳，每年我都來。”
兩人說話間進了山林，卻沒有人留意到不遠處有人一直注視著他們。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唐綰綰看著蒼羽和慕勤的背影，美艷的眉目里閃過戾氣，手里攪著的精致絲帕幾乎要碎裂。
“郡主，屬下要跟上去么？”一邊滿臉橫肉的侍衛低聲問。
唐綰綰陰沉著臉道：“別讓他們發現，及時回報，一切照計劃進行。”
蒼羽，她今日就要一并把所受的羞辱全都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