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拜見太后娘娘的。”蒼羽恭敬地道。
唐圣寧轉過身來瞥向內殿的方向，幽幽涼涼地道：“蒼二公子當真是本事人，連慈元殿都任由你來去了。”
蒼羽悄悄抬眼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清冷白影。
‘她’沒有打傘，任由細碎的雪落了滿頭青絲，襯得肌膚仿佛透明一般，烏沉的鳳眸如琉璃一般剔透到冰冷，似能倒映天地萬物，卻沒有倒映自己。
蒼羽莫名地有些心情復雜，她尷尬地干笑一聲：“殿下說笑了，是因著家父的事情，太后娘娘召我來回話罷了。”
唐圣寧沒有說話，只冷淡地轉過背去。
一邊伺候著的兩個女官，一位恭敬地道：“殿下，花園里雖然銀裝素裹好看得緊，但天寒地凍，您莫要著涼了。”
另外一位也道：“太后娘娘在萃玉軒備下了您最喜歡的炭火臘梅暖湯與新入宮揚州大廚做的各色蘇杭點心，請您品鑒呢。”
唐圣寧高冷地頷首，徑自在云醒的陪伴下向不遠處的獨棟小樓而去，全當一邊的蒼羽是空氣一般。
蒼羽瞅著‘她’一點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沒有。
她暗自嘆氣，算了，得罪了這位殿下，也不能怪人家給自己甩臉子。
“蒼二公子，走吧，太后娘娘還在等著你呢。”帶著蒼羽的那位小太監示意她快走。
她點點頭，跟著他一路進了暖閣。
小太監示意蒼羽在廊下等著，就先進了暖閣，向著坐在暖榻上調香的蕭太后恭謹地行禮：“太后娘娘，蒼家二公子來了。”
太后身邊的貼身女官章尚宮問：“剛才定國公主殿下在花園里見了蒼羽，他們可說了什么沒有？”
小太監想了想道：“定國殿下只問了蒼二公子為什么在太后娘娘這里，語氣不太好，蒼二公子說來回太后娘娘話之后，定國殿下便走了。”
蕭太后用金簪壓了壓琥珀小碗里的香粉，似笑非笑地道：“前些日子定國才讓人將這位蒼二公子的名字報給哀家和皇帝作為新增補的駙馬人選，怎么又鬧掰了？”
章尚宮搖搖頭：“定國殿下也真是心大，之前因為慕四公子的死，滿京城都在傳‘她’與蒼二公子有奸情的事剛消停了，竟親自將蒼家二公子的名字提做駙馬人選，也不怕人說閑話。”
蕭太后輕嗅了下香粉的味道：“咱們這位定國殿下，除了皇帝陛下還放在眼里，就是哀家也不在‘她’眼里的，這位蒼家二公子倒不是尋常人，能入得‘她’的法眼。”
“行吧，去把蒼羽喚進來，哀家倒是要再細看看這位鄉下長大的蒼家二公子，畢竟是哀家的侄兒都曾這般舉薦的人物，許是真能有些用處。”蕭太后瞇起眼輕笑一聲，又從面前十幾個小玉盒子里選了蒼蘭粉加進面前琥珀小碗里。
章尚宮眼底精光一閃：“是。”
隨后，小太監便退出去將蒼羽領進了暖閣。
蒼羽已經在穿堂寒風瑟瑟的廊下站了好一會，冷得她直抽鼻子，這一進暖閣，便覺得整個人都活泛多了。
她立刻上前行禮：“草民參見太后娘娘。”
“起罷。”蕭太后一邊繼續調香，一邊漫不經心地問：“蒼羽，你可知煙煙郡主推薦了你與你父親、三弟一起負責朝廷賑災放糧的事？”
蒼羽道：“回太后，草民聽說了。”
蕭太后看向她，眼底幽光冰冷：“哀家聽國公爺說你不愿領這賑災放糧的事？”
蒼羽再次回道：“是。”
章尚宮冷叱一聲：“蒼羽，你可知太后從不輕易抬舉人，你竟這般不識好歹！”
蒼羽卻抬起眸子，桃花眼一彎，不卑不亢地看向蕭太后：“太后娘娘，請您聽草民一言。”
蕭太后看著她，保養精致的面容上閃過一絲莫測之色，隨后淡漠地道：“你說罷。”
……
半個時辰之后，蒼羽在小太監的帶領下出了慈元殿，這才幾不可見地輕吐出了一口氣。
“蒼二公子，您這邊請。”小太監舉著傘，示意她跟著自己出宮。
蒼羽遲疑了片刻，好聲好氣地問：“請問小公公，定國殿下還在太后宮里嗎？”
小太監看了她一眼，遲疑了一會，還是道：“那位殿下在你走之前就已經回宮了。”
她一聽，忙追問：“那敢問殿下的居處在哪里呢，在下想求見定國殿下。”
小太監驚訝地看著她，仿佛在聽什么笑話一般：“你是說未央宮嗎？你以為未央宮是什么人都能去的，那位殿下是誰想要見就能見的不成？”
蒼羽從袖子里摸出一枚金子花生塞進小太監的手里，笑吟吟地道：“小公公，在下與定國殿下也算相識，只求您能給我帶條路，然后我再托未央宮的侍衛通傳，若是不成，那我就跟您出宮可好？”
那小太監本來也只是個慈元殿最下級的粗使宮人，甚少接到打賞，一下子就得了個金花生，抵他兩年薪餉。
他掂量著手里的金花生，雖然知道這是違宮規的，但遲疑了一會，還是答應了。
“好罷，我跟著你去，若是未央宮門口的守衛不同意通報，你趕緊跟我走！”
小太監暗自嘀咕，反正未央宮那地兒是整個皇宮里和陛下寢宮一樣，守衛最森嚴的地方，這小子總也不能去刺殺定國殿下罷？
蒼羽立刻道：“必定不讓小公公為難。”
于是小太監收了金花生，領著蒼羽一路往未央宮去了。
還沒到未央宮，蒼羽就在小太監的指點下，看見了不遠處那高大巍峨的宮殿。
飛雪之下，碧瓦白墻，瓊樓玉宇落滿了霜雪，掩映在掛滿冰棱的樹木間，華冷如九天之上的白玉京。
蒼羽攏了攏衣領，暗自想，果然像那位殿下居住的地方，冰冷到不食人間煙火。
只是越靠近未央宮，她越是心中有些犯嘀咕——她其實并沒有把握真能見到定國殿下，不管如何，碰碰運氣罷。
很快，蒼羽就發現自己運氣還是挺好的。
她才看見未央宮的大門就見到了熟悉的人正帶著一隊宮衛換防。
“風眠！風眠！”蒼羽眼睛一亮，立刻朝著他揮手。
一邊的小太監嚇了一跳，趕緊去拉她：“你瘋了，那是未央宮的風眠大人，也是禁軍首領，豈能是你這個無官無職的人能隨便叫的！”
蒼羽一個轉身，輕巧地甩開小太監就朝風眠一溜小跑了過去。
風眠自然也是看見蒼羽，俊酷的面容瞬間拉得老長：“你來干什么？”
他一抬手，示意身邊的衛軍們自己換防。
蒼羽桃花眼一轉，笑著道：“哎呀，這不是有些日子沒見著你了，今兒進宮來打個招呼，順便想拜見一下殿下。”
“拜見殿下？”風眠睨著面前的‘美少年’，冷笑一聲：“你不是覺得我們冷血無情么，你這位有情有義的來拜見殿下作甚？”
蒼羽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道：“那什么……殿下在暮云山救了我一命，我這不是心中有愧么，想來送禮，不，是來賠禮道歉的。”
風眠上下打量了她一回：“道歉？”
蒼羽立刻從袖子里摸出了一只盒子，很是誠懇地道：“我很有誠意的，瞧，我帶了禮物。”
風眠看著那精致的盒子，又瞧瞧眼巴巴的蒼羽，沉吟道：“好，我給你通報，但愿意不愿意見你看殿下的心情。”
從暮云山回來之后，只要一涉及跟蒼羽有關的消息，就很容易惹殿下不快。
這殿下一不高興，他們這些貼身的心腹就會跟著倒霉。
長眼的都能看得出殿下這是等著蒼羽來服軟呢。
可他和云醒都知道蒼羽這是個滑不溜手卻又偶爾極為刺頭的家伙，這‘少年’行事自有一套‘他’的內在邏輯。
如今這家伙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突然開竅似地跑來給殿下“請罪”，風眠覺得還是給自家殿下通報一聲。
畢竟殿下化身為‘祭’的時候，還是會親自去盯著蒼羽的，并沒有不見‘他’的意思。
蒼羽見風眠立刻點頭：“好，有勞了。”
隨后，風眠便帶著她進了未央宮。
……
“殿下，蒼羽求見。”
風眠進了未央宮的內殿，對著自家正在更衣的主子抱拳道。
唐圣寧冷冷地道：“不見。”
風眠愣了一下：“啊？”
云醒一邊伺候著唐圣寧更衣，一邊朝著風眠擠了下眼——
殿下心情不好。
風眠忽然想起來，自家殿下這才從太后的慈元殿回來，八成是在那邊撞上奉命入宮的蒼羽了。
估摸著蒼羽那時候沒巴巴地上去說好話，又惹得自家主子心下不痛快了。
可是自家殿下一慣和蕭太后不對付，哪怕被御史彈劾不孝，也八百年也不去慈元殿露一面。
怎么忽然接受太后的‘好意’肯去慈元殿‘請安’了呢？
他眼珠子一轉，便道：“是，屬下這就去打發蒼羽滾蛋，順便吩咐以后絕不允許這廝靠近未央宮。”
說罷，風眠轉身便要走。
“滾回來，誰允你擅做主張？”
沒走幾步，唐圣寧幽冷的聲音在風眠身后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