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在蒼客松邊上的幾名親信侍從聞言，一時間竟不知道要不要動，面面相覷。
唐叔一臉無奈地朝著他們幾不可見地輕輕搖頭。
鞭子？劍？
蒼羽涼涼地一笑：“瞧，這就是我老子呢，見面就喊打喊殺，不知道地還以為我是我老子的宿世之敵，不，怕是他朝野上的宿敵都沒有我這等待遇。”
隨著她的話，蒼客松臉色愈發陰沉難看，他一字一頓地道：“家！法！家！法！在！哪！里！”
被蒼客松那模樣嚇了一跳，幾名侍從只得轉身退下去取家法去了。
唐叔見狀，面露焦色地看向蒼羽：“二公子，國公爺全是為了你好，你如此玩弄文字游戲，實在過分，快給國公爺磕頭認錯。”
蒼羽輕嗤一聲：“是，我這老子可全是為我好，一點不是為了他的官爵、前程、愛子、家族考量。”
唐叔趕緊看向蒼客松，果然見他臉色極度難看，卻已經沒有大口喘氣，怒不可遏的樣子了。
如此，唐叔心下反而是叫糟，蒼國公怕是拿定要讓二公子真不好過的決心了。
果然，蒼客松看著蒼羽，冷冷地開口：“去，讓府兵拿弓弩長槍把這院子封了，今日我就是斷了‘他’四肢，也不會叫‘他’踏出這門一步。”
蒼羽桃花眼里閃過譏誚的光，臉上的笑愈發地冰涼，只不說話。
唐叔急了，沖上去拉住蒼羽，苦口婆心地道：“二公子、二少爺，您就服個軟吧，玉夫人若是在世也不會想看你們父子這樣。”
蒼羽抬手握住唐叔的胳膊，輕巧地一捏一拉就把他拉開來：“唐叔，您不如去勸勸國公爺，直接將我逐出族譜，不就一了百了，誰也不會有閑功夫來氣他。”
唐叔無奈，只得換個人勸：“國公爺，二公子是不在府邸長大，自幼無人教誨，您要慢慢說才好……。”
“慢慢說，你看不出這個逆子在想什么嗎？”蒼客松白凈端方的面容上閃過怒色。
“‘他’想的就是我把‘他’逐出蒼家，好在外頭肆無忌憚地為非作歹，無人敢管束‘他’！”
唐叔立刻道：“不會的，二公子……。”
蒼羽摸著下巴，一副居然被你發現了好遺憾的樣子：“哎喲，國公爺，您腦子里忒好使了，不過說實話，這樣的處置對你我都好，干嘛要生氣呢？”
把她逐出了族譜，那還真是天高任鳥飛了，再不是蒼家人。
唐叔：“……。”
“你休想！”蒼客松冷笑：“現在誰人不知道你是我們國公府的二公子、二少爺，就算脫離了族譜，你在外頭敗壞蒼家名聲，還是會被記在蒼家和我的頭上！”
說話間，府兵們已經按照蒼客松的要求把整個書房與前廳都圍住了，四周的方位全都布上了弓弩，竟是按照抓刺客的標準布置的。
氣氛一下子冷肅起來。
蒼羽桃花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奉上寶劍與鋼鞭的侍從，隨后輕嗤了一聲：“這么說，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了？”
蒼客松抬手接過侍從遞過來的鋼鞭“啪”第一聲凌空一甩，面色沉冷地道：“商量？你這逆子口中所吐一詞一字都不值得相信！”
唐叔還是試圖按住蒼客松的胳膊，苦勸：“國公爺，萬萬可不啊……。”
蒼客松卻一抬胳膊將他推開，指著蒼羽面無表情地道：“我知道你仗著一身蠻力和不知哪里學來的下三濫功夫為所欲為，惹下禍事無數，現在你若想要離開蒼府半步，就踩著我的尸體過去！”
蒼羽聞言，略挑了下修眉：“國公爺，至于么？”
看來她這便宜爹是下狠心了。
蒼客松道：“要么你踩著我的尸體過去，要么你自斷一足，從此我國公府好好將養你這位二公子一生，我活著一日，國公府里就無人敢對你不敬。”
蒼羽聞言，涼涼地問：“哦，那你死了怎么辦，人皆有一死。”
蒼客松面色深沉地道：“我自會為你操辦婚事，等你娶妻生子，后繼有人，以后分府單過，再有你母親的那些嫁妝，你子孫都無憂。”
蒼羽桃花眼角一挑，一副感慨的樣子，抬手大力地鼓掌：“噢喲，國公爺的舐犢之情，真是讓我感動。”
唐叔再次上前拉住蒼客松，試圖阻止：“不可啊，國公爺！！”
蒼羽看著他們在那推纏，微微一笑：“國公爺，你想要的是將我束于蒼府，當初就不該非要將我接回來給你的三兒子當替死鬼。”
蒼客松沉默片刻，隨后蹙眉沉聲道：“此事乃不得已，我自會為你周全，如今你不是沒有當上駙馬么！”
蒼羽輕笑：“對，沒當上駙馬，我回京這幾個月，歷經退婚、數次刺殺，將滿京城的權貴得罪了一半，連我的未婚妻都要我死，然后莫名其妙地沒當上駙馬，我是不是還要感謝您給我這次免費的京城歷險游的機會？”
她若不是命大一點，有這一身天賦異稟護身，腦子靈活一點，還有機會站在這里‘享受’他的‘舐犢之情’？
蒼客松示意底下人看住唐叔，面色復雜地看著她：“你不必再說了，我給過你機會全身而退，你沒有選擇，今日就只能在這兩者里選一，拔劍罷！”
說罷，他示意侍從把劍拋給蒼羽。
蒼羽一把接過劍，目光冰冷：“今日我若對你動手，就是大逆不道，背棄人倫，太后也好，皇上也罷，絕不會用我，而我若不對你動手，你就要逼我斷腿，將我困于蒼府之中消亡。”
她掂量了下手里的劍，輕笑了一聲：“不愧是蒼國公，算計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知道今早宮里諭旨一到就會有大麻煩，畢竟這回徹底激怒了她這位便宜爹，不過沒想到，他倒是真給她出了個難題。
他這般狠辣的出手，這點讓她倒是沒有想到的。
“也怪我，對你的認知不夠。”蒼羽自嘲地搖搖頭。
前院國公書房里劍拔弩張的消息很快在府邸里流傳開來。
畢竟府兵出動，怎么能瞞得住府中其他人，但大部分人都并不知曉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可蕭二夫人聽到消息，卻停下了練字的筆，讓陸姑姑取了帕子給她擦手，面色冷冽地吩咐：“讓人把府邸大門都關好了，一只蒼蠅都不能放出去。”
陸姑姑頷首：“是。”
隨后，她有些遲疑：“國公爺這是要做什么，有沒有跟夫人你透露一二？”
蕭氏依然美麗溫婉的面容上閃過復雜神色：“沒有，不過……。”
她向往門外款步而去，唇角彎起異樣笑意：“與他夫妻多年，知道他這是要親自對我那二兒子動手了呢。”
陸姑姑一愣：“啊？”
蒼國公從來沒有真正動過蒼羽一根寒毛，今兒怎么會忽然弄出這樣大的陣仗？
蕭氏沉吟著道：“只怕‘他’是騙了國公爺進宮辭差的事兒，徹底激怒了國公爺。”
她頓了頓，彎起唇角，譏道：“我那二兒子，做出什么來都不令人驚奇，早晚有今日，以后再沒法子蹦跶了。”
她一邊走一邊吩咐：“總之府邸里發生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許流傳出去，咱們蒼府的臉面要維持好，誰若透露半個字……就通通讓人牙子發賣到最低賤的地方去。”
陸姑姑見蕭氏難得面容含笑，她也心情很好地點點頭，立刻下去安排。
蕭氏想了想又吩咐周嬤嬤：“你去告訴三公子一聲，讓他想法子去一趟‘書房’，做出點兄友弟恭的樣子，未來的世子爺總要是個心懷‘慈悲’的樣子，他是個聰明的孩子，自然懂得。”
周嬤嬤也趕緊頷首，留下侍女們伺候蕭二夫人，便匆匆地趕到了蒼明雨的院子。
蒼明雨自然也聽說了自己父親在府邸里大動干戈的消息，周嬤嬤的到來，不過是讓他更確定發生了什么事情。
“三公子，這次蒼羽是要完了，以后再沒有人能擋您的路！”周嬤嬤殷勤地道。
蒼明雨讓忠言伺候自己換上衣衫，俊美斯文的面容上卻并沒有得意的樣子，他微微瞇起眸子：“只怕父親不會下真的狠手。”
周嬤嬤一愣：“可是夫人說蒼羽這次的欺騙徹底激怒了國公，再容不得‘他’。”
蒼明雨收拾好了，向門外而去：“父親是什么樣子的人，母親還不清楚么，到底是自己的血脈，要‘他’的命是不會的，不過……。”
他頓了頓，眼底閃過笑意：“這次，父親對我的二哥哥是徹底不抱希望了，少不得要打斷‘他’一條腿，好讓‘他’不能入朝廷興風作浪。”
說罷，他又吩咐周嬤嬤：“嬤嬤自管回去，告訴母親，我知道該怎么做，她做好她的當家主母就是了。”
周嬤嬤點點頭，笑盈盈地看著蒼明雨：“三哥兒，你當真是最合適成為世子爺的人。”
蒼明雨笑而不語，眼底有些涼意：“是么，多謝嬤嬤夸獎。”
他是最適合成為世子的人？
可若是大哥還在，他又算什么東西呢，說起來還要感謝蒼羽替他廢了大哥的名聲和在父親、母親心底的地位。
“如此，我也就去為我那二哥哥求個情，好教父親下手稍輕那么一點，也算是報答他了。”蒼明雨輕笑著領著忠言一路往書院而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蒼羽這次完蛋定了的時候。
蒼客松一臉陰沉地聽著仆人來報——
“國公爺，梁太師與煙煙郡主來訪，據說是奉了太后娘娘的諭旨來府上與您、三公子還有……。”仆人悄悄看了眼蒼羽，咽了咽口水，還是道：“還有二公子一起商議賑災、放糧和收糧的事情。”
唐叔被人按在一邊，整個人動彈不得，正是焦急的時候，忽然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大大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
他下意識地向蒼羽看去，便看見她寵辱不驚地把手里的劍往地上一扔，負手站在那里。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而如果自己都意識到了，那么自家主子也一定會意識到——
“呵，我倒是小看你了，你居然能說服得太后讓寧王郡主甚至太師一早來救你。”蒼客松緊緊握著鐵鞭，陰沉地盯著蒼羽。
蒼羽一點沒有打算掩蓋自己謀劃的打算，她淡淡地道：“國公爺過謙了，我只是將您大概不太樂意我為朝廷效勞的事兒與太后實話實說，太后希望能好好勸勸您，這才驚動了太師和煙煙郡主。”
蒼客松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他冷冷看著蒼羽：“你倒也是塊當諫臣的料子，一把三寸不爛之舌，死的都能說活。”
她桃花眼輕彎：“國公爺，我可沒有這本事，只是您不妨想想太后她老人家為什么看不得你順心順意，捧我上臺。”
蒼客松眼色一變，喘著大氣，臉色愈發難看起來，一甩鞭子就朝蒼羽狠狠抽去：“你這個不知死活的逆子，真以為自己什么都知道，什么人、什么事你都敢摻和！”
蒼羽眸光一閃，身子一偏，輕巧地躲開了他甩過來的鞭子。
她朝蒼客松眨眨眼：“打不著。”
“你……你這個逆子居然敢躲！！”蒼客松一愣之后，勃然大怒。
蒼羽挑眉，一臉奇怪地道：“干嘛不躲，你指望我這不孝子跟哪吒一樣任由他爹揍，還削骨還父，削肉還母么？”
蒼客松被她那吊兒郎當的樣子氣得手都要打顫：“你你你……。”
蒼羽瞇起漂亮的桃花眼，叉腰一笑：“嘿，沒想到吧，我有可以既不還手被你扣個不孝的帽子，也不被你打殘腿的選擇，就是——躲！”
嘿嘿，氣死你丫的臭中年油膩老男人！
看著面前嘚瑟的‘少年’，蒼客松轉身厲聲吩咐：“吩咐府兵們和藍衣衛，給我拿下這個逆子，留下‘他’一條命即可，其余傷殘一概不理！”
藍衣衛正是蒼客松的死士。
世家門閥豢養的死士武藝亦非同尋常，皆是一流之輩，之前他們只是隱在暗處，未曾出手。
如今蒼客松忽然下令，十幾個人便從暗處瞬間現身，每人下盤極穩，身上都隱著一股子幽煞的寒氣，太陽穴高高鼓起。
便是蒼羽也收斂了嬉笑的神情，她知道這些絕不是府兵等簡單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