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羽聞言，心中微微一動，目光冰涼地看向他。
蒼明雨似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朝她一笑，隨后侃侃而談：“即使是災地也不是所有人都缺吃少喝，流民之中冒領糧食的絕對不在少數，占便宜是人的天性，甚至咱們京城也發生過這樣的事，譬如出云郡主的粥廠，多少糧食也頂不住冒領之人這么拿，不是么？”
蒼客松見蒼明雨忽然出聲，說的卻不是他們之前商議好的內容，他蹙起劍眉，咳嗽一聲：“明雨，不要扯遠了，先說你打算如何賑濟你負責的兩縣災民。”
蒼明雨卻對著他一揖道：“父親說得是，只是孩兒以為，諸位大人們已經說得面面俱到，應用到各州縣都八九不離十，孩兒遠遠不及，所以只是略作些邊角的添補罷了。”
蒼客松聞言，有點狐疑地看著他，正想說什么，此時蕭太后卻有些不耐煩地道：“既然蒼三公子有話要說，那就說罷。”
她可沒興趣在這里看這父子倆在這演繹父慈子孝。
蒼明雨立刻道：“是，太后娘娘，小人一是在聽戶部諸位大人們商議時發現很少有涉及預防和處置冒領賑災糧的，二是就算朝廷征集了許多糧食，但難免各州縣之間都有逃荒的，只怕不一定夠災民們度過寒冷的冬日，”
他的話引起了不少朝臣們的議論，這的確是賑災之中經常遇到的問題。
蒼明雨心中得意，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一副謙遜的樣子繼續道：“第三就是如今流民遍地流竄，以至于京城周圍治安惡化，如今年關已至，若是處置不當，只怕會更令民眾不安。”
戶部的盧侍郎見蒼明雨出來說話，立刻出列討好地捧場：“三公子說得是，咱們這些都是戶部老人兒了，倒是真沒有想到這些，不知您都有些什么好主意？”
蒼明雨侃侃而談：“這第一，在下認為可以在每次粥廠放賑糧時，在那些煮熟的粥水里撒入一把沙土，并且將能找到的陳米和米糠都摻雜其中。”
這話才說完，所有的朝臣們頓時都嘩然了。
“放入陳米還可以理解是糧食不夠的補充手段，放沙土，這是何道理？”
“這也太荒誕了！”
“弄臟了粥糧，豈不是激怒災民？”
蕭太后也嗤笑了起來：“蒼三公子莫不是糊涂了，才說出這些話來？”
但慕舒卻下意識地看了眼蒼羽，他很清楚，蒼明雨這一招是在模仿蒼羽當初在寧王府賑災粥廠吃沾灰柿餅和陳米粥的做法。
果然，蒼明雨不慌不忙地道：“回太后、諸位大人，真正的災民是極度饑餓的，自然不會在乎吃的糧食里有沙土和陳米，但那些冒領糧食，不缺吃少喝的地痞流氓卻一定不愿意吃這樣的糧食，自然不會來冒領。”
蒼明雨的話得到了不少大臣的贊同。
“確實如此啊！”
“蒼三公子說得很有道理。”
“嗯，這倒是新的處理方式……。”
聽著大臣們的低聲稱贊蒼明雨，慕舒按捺不住地就想要站出來說明這事兒是蒼明雨抄襲蒼羽的法子。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一點，畢竟當初他被唐綰綰誤導給幫唐煙煙賑濟災民的蒼羽找了不少麻煩。
但是，蒼羽卻按住了他的胳膊，不讓他出列，只搖搖頭輕聲道：“不可。”
慕舒雖然不明白她的用意，卻還是按下了憤怒，站在一邊不曾出聲。
蒼明雨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留意著蒼羽和慕舒的動作，見他們識趣的不作聲，暗自冷笑一聲。
蒼羽若是出來搶功，他自然還有后招等著‘他’。
此時，盧侍郎又狗腿地問：“那么蒼三公子，不知您此后還有什么高見？”
蒼明雨俊美的臉上露出謙遜的笑來，繼續道：“其二、諸位大人們也提到了冬日大雪封路，賑災之糧只怕未必能及時運送到災民所在之處，在下有一建議，請太后與諸位大斟酌。”
蕭太后見蒼明雨的建議引得朝臣贊美，心下不悅，便冷淡地道：“有用還是無用，總要說出來才是，年紀輕輕何必學那些老學究們賣關子的毛病。”
蒼明雨被太后譏諷一番，他臉上卻依然維持著謙遜笑容：“太后娘娘說得是，小人建議讓當地有余糧的富戶們捐官，六品以下的官職都可開放給災區的災民們。”
“什么，這不是賣官鬻爵么，不可！”梁太師聞言，臉色微微沉，出聲阻止。
蕭太后立刻也冷了臉，看向蒼客松：“蒼國公，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未來還想讓他繼承世子之位？”
蒼客松立刻出列，恭謹地躬身道：“犬子年幼無知，貿然狂言，太后恕罪。”
說罷，他立刻狠狠地睨著蒼明雨，壓低了聲音叱責：“還不住口！”
蒼明雨卻垂著眸子，略拔高了聲音：“天啟二年，東南大水，西北大旱，國庫卻因為抗擊契丹而空虛，于是成宗皇帝陛下放開了東南與西北七品以下官員的捐官，兩地富商巨賈為后代轉商入仕，大量地繳納銀錢與糧食，甚至自設賑災粥廠，最后朝廷安然度過了大災。”
他頓了頓又聲音堅定地道：“當時成宗皇帝陛下認為，七品以下小官小吏之職，即使任職之人不稱職，三年吏部考核即可將對方換下，并不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影響，而確實如此，此后這批商戶不少人三年后因為不稱職落馬，但當時捐出的糧款甚至還有結余充實國庫，也為成宗皇帝的天啟之治打下了基礎。”
他抬頭看向簾后的蕭太后：“難道成宗皇帝陛下的話也是錯的么？”
成宗皇帝是本朝的第二位皇帝，天啟之治開啟了一個興盛繁華的時代，成宗皇帝也成為本朝史書上的傳奇。
他的話自然是有道理的。
朝臣們都低聲議論了起來，蒼明雨的舉例太有說服力，竟一時間無人能反駁。
只梁太師還是忍不住道：“太后娘娘，雖然有過先例，但賣官鬻爵之例不可輕開啊。”
蕭太后擅于勾心斗角，玩弄權術，但是確實對賑災與皇朝歷史等少有接觸。
她下意識地看向一直沉默著的蒼羽，忍不住問：“蒼二公子，你怎么看？”
蒼羽這等口齒伶俐，想必能反駁蒼明雨。
誰知道，蒼羽卻垂著眸子，一臉恭謹地道：“回太后，小人沒有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