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初去督察院的時候,賀正祥笑瞇瞇地湊上來。
“小沈,中午本官請你吃飯。”
沈初挑眉,“多謝大人好意,下官口味淺,只怕與微臣吃不到一個鍋里去。”
她意有所指的一句話,令賀正祥胡子微翹,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
“年輕人別思慮過重,飯菜嘛,總要多嘗試,你不嘗試永遠不知道自己最愛吃的是什么。”
呦,看來小老頭打定主意想為裴淵當說客。
沈初拒絕得更干脆了,“不知所謂的嘗試就是找死,下官有自知之明。”
賀大人百折不撓,“小沈啊.....”
“小沈大人,你過來一下。”外面有人喊沈初。
是督察院右都御史趙德文。
賀正祥和趙德文分別為督察院左右都御史,都是正二品,但賀大人太過刻板正直,認死理又犟,督察院的一眾御史們平日里都害怕他。
反而是才四十出頭的趙德文,待人溫和有禮,十分受御史們愛戴。
沈初應著趙德文的話,借機擺脫賀大人,“下官馬上來。”
她一溜煙進了趙德文的辦公廳房,“趙大人有何事吩咐下官?”
趙德文探頭看了眼門外,示意沈初走近,笑呵呵地問:“賀大人找你何事?”
“賀大人約下官中午吃飯。”
趙德文打量了沈初一眼,突然轉了話鋒,“小沈,你是咱們督察院今年新進的人中最優秀,最有能力的人,本官一向很看重你,你知道吧?”
沈初心頭一咯噔,呦,官場話術來了,看來接下來的話不簡單。
“多謝趙大人器重。”
趙德文意有所指地笑了,“咱們督察院老人雖多,但心明眼凈的卻沒幾個,小沈你可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什么人的話都聽,做人,還是要合群得好,你說呢?”
沈初微笑,回以萬金油一般的官場套話,“大人說的是。”
趙大人這是在暗示她不要和賀大人走得太近?
趙德文似乎十分滿意她的回答,招手示意沈初近前,“今兒叫你來,是有件事交給你去辦。”
他拿出幾張紙遞給沈初,“這是本官近日收到的一些材料,你整理成奏折,遞到宮里去,要快。”
沈初接過來一看,有些驚訝,“大人,這...大人要下官彈劾六皇子?”
趙德文點頭。
沈初快速翻了一下,眉頭緊皺,“大人,這上面說的六皇子濫用職權,接受賄賂,且常發狂悖之詞,是否有確鑿證據?”
趙德文臉色微沉,“御史本就有風聞奏事之權,不用非得講究證據。”
沈初不贊同,“前朝御史風聞奏事,造成諸多冤假錯案,本朝建立之初,太祖曾說希望督察院不要學習前朝不良之風,所以督察院除了督察百官之外,還多了一條糾核刑獄的職責。
如果這上面的罪名沒有證據,請恕下官不能彈劾六皇子。”
砰。
趙德文將手里的茶盞重重放在桌上,“沈初,你這是要違逆上官?”
沈初躬身,“請大人恕罪。”
趙德文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突然拉開抽屜,拿出一張紙放在了桌子上。
“你看看這個。”
沈初瞳孔微縮,那是一張加蓋了恒王印章的大理寺檔案調閱令。
所以趙德文實際上是恒王的人?
趙德文將大理寺檔案調閱令往前推了推,輕輕敲著桌子,“恒王殿下說了,這件事辦完,小沈大人可以隨時來拿調閱令。
有了這張調閱令,以后小沈大人可以自由出入大理寺。”
沈初攥緊了手里的紙,再一次懊惱不該操之過急地寫了那張申請調閱令。
被恒王抓住了把柄。
恒王那邊遲遲沒等到她的回復,便動用趙德文來逼迫她。
趙德文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小沈啊,識時務者為俊杰,本官交代你的事若是你都做不好,年底的考績你覺得自己能拿什么?
若是年終考績不佳,即便你身為狀元郎,也會被外放吧?
外放的官員,每個十年二十年的苦熬,很難回到京城吧?
小沈,你覺得是做一個窮鄉僻壤之地的縣令舒服,還是做京官舒服?”
沈初捻著紙的指甲有些泛白。
身為上封,趙德文確實有權力給自己的年底考績打成差。
她不怕外放,可外放了她就沒辦法給父親申冤了。
“本官給你兩日的時間,你好好想想。”
從廳房中走出來,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沈初站在廊下,望著雨水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將天地間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令人無法掙脫。
她有些沮喪,覺得自己先前的想法過于單純了。
小小一個督察院,左督御史是六皇子的人,右都御史是恒王的人,剩下的那些御史呢,又分別屬于哪個派系?
如此錯綜復雜的朝局,她真的能順利給父親申冤,還能做到獨善其身,不攪合到任何皇子的爭斗中嗎?
“發什么呆呢?”
沈初回頭,一個食盒朝她丟了過來。
她連忙伸手接住,“賀大人。”
“嗯。”賀正祥板著臉走過來,點了點下巴,“給你帶的飯。”
沈初眨眨眼,這才發現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賀正祥沒好氣地輕哼,“放心,沒有辣菜,知道你和老夫吃不到一個鍋里。”
沈初摸了摸鼻子,小老頭還挺記仇。
“多謝賀大人。”
賀正祥背著手轉身進了長廊連著的涼亭。
那里是供御史們中午吃完飯休息的地方,大概是今兒下雨,許多人吃飯還沒回來,整個督察院一片安靜。
沈初想了想,提著食盒跟了進去。
賀正祥聽到腳步聲,撇了他一眼,又閉上眼聽雨。
沈初打開食盒,默默地吃飯。
耳畔只有滴滴答答的雨聲,一頓飯吃完,她的情緒平穩下來。
“賀大人,能問個問題嗎?”
賀正祥掀了下眼皮,“你問,我看心情回答。”
沈初放下筷子,輕聲道:“您一向獨來獨往,正直無私,不知六皇子哪一點吸引到了您?”
賀正祥胡子微翹,“呦,愿意聽老夫嘮嘮自己吃的這鍋飯了?”
沈初干笑,小老頭真小氣。
“下官純屬好奇,您若是愿意說,出你口,進我耳,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您若不想說,當我沒問。”
賀正祥緩緩坐直了身子,沉默片刻,才輕聲道:“我剛認識六殿下的時候,并不知道他是個皇子。
大概兩年前,我還是大理寺卿,京城出了一樁十分轟動的殺人分尸案,我奉命調查,苦查數日,卻一直沒有證據。
直到有一日,突然有人將二皇子的小舅子丟到了大理寺門外,身上還附著他簽字畫押的認罪書。
轟動京城的一樁懸案就這么破了。”
沈初挑眉,“莫非暗中幫助你破案的人是六皇子?”
賀正祥點頭,“當時我并不知道是他,后來京城又陸續發生了一些權貴甚至皇室犯罪的案子,每一次都會有人將證據送到我門前。
我暗中觀察許久,才知道暗中給我提供線索的人竟然是六皇子。
我問他為什么要提供線索給我,你知道他和我說什么嗎?”
沈初被勾起了好奇心,“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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