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
這個名字猶如一記重錘,狠狠敲在沈初心頭。
她的湛哥哥啊。
那是刻在她心頭的人啊。
她抿著嘴唇,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異樣。
“陸湛是誰?”
廊下的燈籠隨風輕搖,裴淵的臉色在昏黃的光線中看起來有份異樣的柔和。
他背著手迎風而立,聲音淡淡。
“陸湛是我表哥,鎮國公世子,聽說他三歲就被鎮國公抱著坐鎮戰場了,小小年紀就有小戰神的稱號。”
這些沈初都知道。
她還知道陸湛五歲能挽弓,六歲就有模有樣的坐在軍帳中旁聽鎮國公和各位將軍議事。
她還知道......
往事在心頭翻涌,令沈初心緒有些不寧。
她知道裴淵在等她的回應。
裴淵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陸湛這個名字。
她輕輕咬著嘴唇,干巴巴地問出一句:“是嗎?他真厲害。”
裴淵側耳凝聽,等了半天,只等到這一句,不由眸光微閃。
“我也是聽母妃說得,我小時候只見過他一面,可惜那時候太小,記不得他的模樣了。
后來聽說涼州被屠城的時候,陸湛表哥隨鎮國公一起戰死了。
我母妃說他小小年紀,卻咬牙持槍殺敵到最后一刻。
他是陸家的好兒郎,沒有辱沒陸家的門楣,對得起陸家的列祖列宗。
找到他的時候,他身上插滿了羽箭,數不清楚有多少支。”
沈初臉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心頭仿佛被利刃攪動。
疼得厲害。
她從不知道,她的湛哥哥原來死得那般悲壯啊。
涼州城被屠的時候,娘親帶著她出門游玩,等得到消息趕回去的時候,涼州城已經是尸體堆積如山,遍地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她大哥,二哥,還有雙生的小哥,全都死在了那場屠殺里。
娘親帶著她在尸體堆里翻了一天一夜,都沒有找到人。
遍地都是燒焦的尸體,很難辨認。
后來聽說爹還活著,被押往京城,娘親什么也顧不上了,帶著她一路往京城追去。
涼州城的一切至此被她封進了記憶深處。
“聽說陸湛表哥臉上也是血跡斑斑,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與他一起的還有很多年齡相仿的孩子,很多都被燒焦....”
“別說了。”沈初忍不住高聲打斷。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大顆大顆的眼淚無聲地滑落下來。
裴淵耳朵微動。
沈初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音,而且他聽到了輕微的吸鼻子的聲音。
那是人哭得時候才會有的動作。
所以,沈初在哭嗎?
因為他提起陸湛,還是因為他提起涼州城被屠?
裴淵背著的手捻了捻,若有所思。
他幾乎可以篤定,沈初一定和陸湛認識。
甚至沈初和涼州城有著某種牽連。
他試探著問:“你在哭?為什么?”
沈初微僵,抬手拭去眼淚,卻沒掩飾自己的情緒。
她吸了吸鼻子,輕哼:“鎮國公陸氏一族是護國英雄,天下百姓誰不敬服?
我聽殿下講起世子陸湛帶著少年護衛軍拼死殺敵,直到全軍覆沒,這樣悲壯的少年英雄,當以哭祭之。”
裴淵眉頭微蹙。
“你都不認識陸湛,怎么會知道他有少年護衛軍?”
沈初攥了攥拳頭。
情緒太激動,說禿嚕了。
涼州出事之前,還不滿十一歲的陸湛手上就已經有了一支小小的護衛軍。
全是跟湛哥哥年齡相仿的兒郎,他親手組織的。
她二哥和雙生的小哥,全都是其中的一員。
她清了清嗓子,“不是殿下自己說得嗎?說陸世子被發現的時候,身邊全是年齡相仿的孩子,那不就是少年護衛軍的意思嗎?”
“是嗎?”裴淵眉頭微挑。
“當然。”沈初有些心慌,總覺得今夜的裴淵太過反常。
裴淵默了默,突然道:“要不要去房頂上吹風?”
“什么?”
沈初還沒反應過來,裴淵腳尖一點,縱身躍上了房頂。
月光如水,銀瓶乍泄。
他一身白色緞子衣袍,鑲著銀色云紋滾邊,腰系棕色牛犀皮帶,與頭頂的檀香木狼頭發簪交相輝映。
月光從他背后灑過來,襯得他身影修長。
他站在房頂,晃動著玉骨扇低低淺笑,“上來啊。”
與平日的高冷矜持不同,竟頗有幾分風流少年的模樣。
沈初不覺多看了一眼,才縱身躍上房頂。
“想什么呢,這么磨蹭?”
沈初坐在屋脊上,雙手摁著兩邊的青瓦,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轉頭又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裴淵,慢吞吞地問:
“殿下夜里出來,還特地換身這么亮眼的衣裳?”
裴淵嘴角微微上揚,甚至還下意識撣了撣衣襟,下巴微抬,一副好看嗎的神情。
那支棱的模樣讓沈初瞬間只想到開屏的孔雀。
“殿下這是生怕別人發現不了你?”
裴淵嘴角微僵,小聲咕噥:“你又不是別人。”
“殿下說什么?”
裴淵以手抵唇,干咳兩聲。
“我小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爬到屋頂上吹風。”
沈初脫口而出。
“殿下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是愛切土豆絲嗎?”
裴淵神情微頓,一臉冷酷地說:
“不,切土豆絲是我實現土豆自由之后的事,在那之前,我只有在屋頂上吹風的自由。”
實現土豆自由.....
真是心酸又好笑呢。
沈初沒忍住,笑出了聲。
“對不住,可是真的有點好笑。”
她的笑聲淺淺,帶著些許哭過之后的沙啞。
笑了就好。
裴淵暗暗松了口氣,她的唇角一定是上揚的,眉眼一定是彎彎的吧?
平生第一次,他因為夜里不能視物而覺得遺憾。
他想看到沈初所有的模樣,哭也好,笑也罷,他都想看在眼里。
夜漸漸深了。
兩人并肩坐在屋頂上,聽夏蟲呢喃,品涼風習習。
一時竟誰也不舍得說回去休息。
直到沈初打了個噴嚏。
裴淵才道:“夜深了,回去睡吧,明日早飯想吃什么?我帶過來給你。”
沈初側頭輕笑。
“這是和殿下做鄰居的福利嗎?”
裴淵勾唇,“你說呢?”
“那我可以要求雙份嗎?”
“不可以,只供給你一人,三餐都可以。”
“小氣。”
沈初擺擺手,縱身跳了下去。
“睡覺去了,晚安。”
開關門的聲音響起,隨后又恢復安靜。
裴淵靜靜在房頂上坐了片刻,嘴角的弧度始終彎著。
他想他或許就要窺探到沈初隱藏的身份秘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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