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忠渾身一僵,捂在臉上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拳頭上的青筋凸起,仿佛要沖破血管一般。
半晌,拳頭無力地捶在了膝蓋上,低聲泣道:
“我看到國公爺了,他手握長槍站在城門口,胳膊上,腿上,前胸,腹部......沒有一寸好地方,全都射滿了箭。
國公爺他......他是活生生被萬箭穿心啊,可是他沒有倒下,還是直直地站在城門口,臉上全是血淚。
國公爺他誓死都在守衛涼州城啊。”
沈初無力地滑坐在地上,拳頭堵住了嘴,無聲掉下淚來。
陸伯伯,那個頂天立地的鐵漢子,那個會用胡須扎他的鎮國公,那個曾為大魏立下汗馬功勞的男人,竟然是被萬箭穿心而死。
一箭又一箭,以陸伯伯的性子,即便中了箭,他也一定會繼續奮力殺敵。
可是敵人太多,身邊的兄弟倒下的越來越多。
陸伯伯眼睜睜看著自己精心護衛的涼州被屠城,心中該有多么絕望啊。
他至死不肯倒下,絕望到血淚滾滾,可最終還是沒能等來援軍。
“周奇沒有及時去救援嗎?”
陸忠道:“我見過周奇之后就暈倒了,后來才知道周奇看到信后立刻就開始調兵遣將。
點了人馬連夜出發,誰知路上卻遭遇了北戎的突襲,耽擱了兩日。
等趕到涼州的時候,已....已經晚了。”
沈初閉了閉眼,心頭悶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其他人呢?”
陸忠抹了一把淚,忽然坐直了身子,壓著聲音道:
“后來我收斂尸體的時候,卻發現少了兩個人。”
“少了誰的?”
“沒有找到世子爺和沈三公子,就是你三哥的遺體。”
沈初呼吸一滯,急切地問:“你是說湛哥哥和我三哥,他們很可能還活著?你確定嗎?”
陸忠點頭,“當時不確定,世子帶的少年護衛軍的遺體是在巷子里找到的。
應該是敵人入城,他們護著婦孺撤退,與敵人展開了巷戰。
巷戰很激烈,所以那些少年們身上都有很多傷,有的甚至面目全非。”
他指了指沈初手上的玉玨。
“當時找到世子的時候,他的臉上全是傷,已經看不出模樣來,是通過身上帶的這枚玉玨才辨認出他的身份。
我親手抱著世子回去,給他收斂的,收斂的時候,卻發現盡管身上帶著玉玨,但那具身體卻不是世子的?”
“你怎么確認他不是湛哥哥?你是說有人代替了湛哥哥,然后掩護他逃了出去?”
陸忠苦笑,指了指胳膊窩處,“你忘了嗎?世子這里有你留下的牙印啊。
而那具遺體沒有牙印,不僅沒有牙印,右手臂這里還有一處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胎記。”
沈初臉色一白,“黑色胎記?你是說身上帶著玉玨的遺體是....是.....”
她的嘴唇抖了抖,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到了嘴邊的話。
陸忠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沒錯,是你二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你二哥故意扯下了世子的玉玨。
然后將玉玨掛在了腰間,我仔細看過,他臉上的傷更像是咽氣前自己劃的。
你二哥用自己的命換了世子的命,還有你大哥,找到他的時候,他身上中了十五刀,胳膊和腿都被砍斷了......”
沈初死死咬著嘴唇,淚水啪嗒啪嗒流了一臉。
心更是疼得仿佛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然后又在肉里反復攪動一般。
她的二哥,事發時才剛滿十一歲,比陸湛大一歲的二哥,平日里最是看不慣湛哥哥那副老氣橫秋的樣子,總是叫囂著要在練武場上把陸湛打趴下。
可二哥最后竟然替湛哥哥死了。
還有剛滿十五歲的大哥,平日里最疼愛寵溺她的大哥,竟然被敵人一刀一刀又一刀砍死的。
那該有多疼啊。
沈初哭到幾乎失聲,拉著陸忠的衣袖追問。
“我小哥呢?”
陸忠搖頭,“發現你二哥替世子死的事之后,我沒敢聲張,當天夜里把所有孩子的遺體都翻了一遍。
我整整找了兩夜,可以確定沒有世子和沈默。”
沈初用袖子擦了一把淚,再抬頭又流了滿臉。
“這么說湛哥哥和我小哥還活著,他們還活著,是不是?”
陸忠點頭。
“我確信他們還活著,可這些年來,我四處流浪,將涼州以及附近的州府都找遍了。
卻沒有查到任何他們的消息,直到兩個多月前,我聽說寧安侯府沉冤昭雪的事。
聽說是沈默入朝為官,查清了當年沈大人一案的緣由,還了沈家清白。
我就立刻往京城趕,想找你小哥問問到底知不知道世子在哪里。
誰知還沒到京城,就被洛公子的人找到了,洛公子說小楚楚你在揚州。
我半信半疑,便想著先過來看看,沒想到真的是你。”
沈初聽到是洛衡找到的陸忠,有些詫異。
她吸了吸鼻子,道:“忠叔你幸好沒去京城,入朝為官的不是我小哥。
而是我,是我為了給家人申冤,女扮男裝入朝為官。”
陸忠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是你?”
沈初點頭。
陸忠震驚地看著沈初,目光下移,落到了沈初的肚子上。
“你這....楚楚,你已經成親了?可是外面那位洛公子?”
沈初連忙擺手,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和裴淵之間的糾纏,只得含糊其辭道:
“沒成親呢,也不是洛公子,這件事說來話長,我改日再和您詳細解釋。”
陸忠盯著她的肚子看了看,又嘆了口氣,神色復雜。
“若是沒發生那些事,若是世子還活著,你們肯定早就成親了。”
沈初默然。
若是沒有當年的慘痛,她被家人嬌寵著在涼州開開心心長大,應該會嫁給湛哥哥吧?
可世上沒有如果。
她閉了閉眼睛,才哭過的聲音有些啞。
“忠叔,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如果只是北戎屠城的話,湛哥哥和我小哥絕不會先離開的?”
以她對陸湛和小哥性格的了解,當年除了北戎屠城之外,一定還發生了別的事。
如果只是北戎屠城,陸湛和小哥絕對不可能忍辱偷生,他們一定會和陸伯伯,同陸家軍,同他的少年護衛軍一起戰斗到最后一刻,直到死亡。
陸忠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想只有找到世子和你小哥,才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沈初一時有些茫然。
天下之大,她要去哪里找湛哥哥和小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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